“公子開玩笑了。這種惡人,殺了也就殺了,殺了也是為朝廷殺的,沒什麼好隱瞞的。”秦香笑道。

“我真的殺了人?哦,我想起來了,我好像真殺人了。”陳孟又像是提問,又像是自言自語。

鄭啟秦香兩人相視,都看見彼此眼神中寫著詫異。昨天看陳孟殺完人,臉色平靜,毫不慌張,還以為陳孟是常年在江湖上浪跡的。但現在陳孟似乎對這件事情反應很大。

“陳兄不會是第一次刀下見血吧?”鄭啟試探著問道。

陳孟不說話。

秦香打量著陳孟,然後看著鄭啟和劉靈兒:“要不咱幾個先進去?”

“你們先進去,我在外面溜達溜達。”陳孟搖搖頭,“我沒事。我殺人了。我想起來了。”

“那我們先進去了,公子散散心吧。”秦香微微頷首,帶著鄭啟和劉靈兒走進縣衙。

陳孟坐在縣衙前面的臺階上,把刀抱在懷裡。他不斷在思考一個問題,他殺人了。

殺人了。這看似簡簡單單的三個字,卻總是讓人不寒而慄。那人該殺嗎?該殺。但人總是會對失去生命這個事情產生天生的恐懼。

一個人就這麼被他在世界上抹殺了。這個人是不是有妻兒,有父母,陳孟不得而知。陳孟只知道的是,這個人,從此不管去到哪裡,再也見不到了。

這其實是個很恐怖的事情,面對這種無從解決的命題,當事人都會產生無力感。再也見不到了,這世間的規則不允許陳孟再見到被他殺掉的那人,親口跟他說聲對不起。

這人跟陳孟可以說無冤無仇,在這一刀發生之前,甚至連句話都沒說過。陳孟很想跟他道個歉,自己哪天晚上如果不去救人,緝盜司的四名弟子都會死在自己身邊。

但緝盜司這四個人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僅僅是因為德正道館和緝盜司都是替朝廷辦事的?這麼想卻正好如同秦香所說,這人是為朝廷殺的。可是朝廷就一定是對的嗎?

朝廷現在讓蠻族大舉入侵,讓邊關民不聊生,讓自己背井離鄉隨道館南遷。陳孟好長時間沒有回過家了。他來汴安城這邊之前甚至都沒回家看一下父母。

朝廷就一定是對的嗎?如果朝廷是對的,那自己現在千里奔波,殺人見血,就都是對的。但那豈不是說,邊關百姓水深火熱流離失所,也都是對的?

陳孟覺得自己想的太遠了。他決定重新思考昨天晚上。他閉上眼,仔細回想,昨天晚上幾個人在他門前走過,摸進緝盜司的臥室,動手殺人。

等下......殺人?

這幾個黑衣人也要殺人。

陳孟想到這裡突然有些釋然,這幾個黑衣人要殺人,自己殺了他們,防止他們殺人。以殺止殺,嗯,很有道理。

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殺人?

陳孟突然發現自己最關鍵的地方沒有搞懂。他們為什麼要殺人?

他猛地從臺階上站起來,轉身邁進縣衙大門。

進去是一對官兵在大堂外面列成兩排,本來看陳孟突然闖進來想要攔一下,一看陳孟穿著緝盜司的衣服,誰也沒敢攔。

陳孟徑直走到大堂上。進去看見正對著的是海上日出圖,上面掛著黑漆鎏金的牌匾“明鏡高懸”,縣太爺坐在案上,秦香四人各一張几案坐在下面,最後左邊下首還空了一席。

陳孟心知那位置是給自己留的。他也沒管,走到大堂正中間。

秦香先開口了:“王縣衙,這位就是昨日救我們的公子。”

那王縣衙剛想開口說句話,陳孟先聲奪人:“秦姐姐,我有一事不明。”

“公子說來便是。”

“昨日那四人,為何要殺你們?”

秦香笑了:“我們原本也不知道,現在查明白了,昨日那四人,分別是木屐上人王安道,玄飛劍王冉飛,清風道士龔平和小頭陀肖志遠。”

“所以呢?”

“龔平的乾哥哥,斜陽真人龔查,和王冉飛的親弟弟王冉遠,前幾日剛被我們幾個提到安寧縣菜市口問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