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齋僧(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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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文成入得法朗和尚門下,已經將近五年了,本年乃是陳文帝天嘉三年。法朗說我此前受先帝所邀,入京宣揚佛法,暫住興皇寺,五年來收穫很大,可是所遭逢的阻力也不小,因為很多庸人俗僧,以及其它派別都來攻訐我——我真不是把你撇到一邊兒不管了,實在是抽不出時間來呀。
不過以你的宿慧,我相信哪怕自學,也一定可以讀通三論的,再進一步,就該要學習佛經啦。本來我打算推薦你前往攝山去向我師兄慧布請益,但師兄也說正在閉關坐禪,沒有餘暇課徒……
魏文成聽得直皺眉頭,心說你們還是把我撇了不管呀。
就聽法朗又說:“般若智慧,自俗世中求來,不見大千世界,安得開悟?”早就有讓你出門遊歷的想法,多經多歷,而不是閉門造車,對於佛法的增益是大有好處的。不過此前擔心你年紀輕,行走江湖怕出危險,如今你既然……瞥一眼旁邊兒的天書——我估計你不會僅僅淺嘗轍止,一定偷學了幾門法術,應該不怕孤身上路了吧。
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此必佛祖庇佑也。”
魏文成心說分明是道家的法術,你倒說是佛祖庇佑,這佛祖是擅長“曲線救國”麼?繞得好大的彎兒!行禮問道:“師尊欲使我往何處去?”
法朗豎起兩枚手指,說我最近坐禪,總覺得心緒不寧,覺得有妖氛聚會於北地,也不知道是真實的妖呢,還是北虜大舉入侵之相。所以希望你去北國跑一趟,有什麼見聞,再回建康來稟報於我。第二件事,慧布師兄說了,北方法師,他獨獨欽敬一人,還曾經向對方請教過佛法,這位和尚叫做慧可,你可以拿著我的書信,去找慧可學習佛經。
魏文成雙眉微微一擰,心說慧可,這名字聽著咋那麼耳熟呢?
就聽法朗介紹道:“慧可洛陽人也,師從天竺僧菩提達摩,受其衣缽,尤擅《華嚴》,此亦本派必修之經典……”
魏文成恍然大悟,原來是達摩的弟子啊,怪不得我覺得這名號熟……慧可,那不是禪宗二祖嗎?當即應諾,說那我收拾收拾,就去嵩山。
法朗說你去嵩山幹嘛?“菩提達摩雖於少室坐化,慧可師卻並不在嵩山。汝可往邯鄲去,城外三十里有廣福禪寺,其名與小庵同,慧可師住持處也。”
法朗和尚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好好指點了一番魏文成佛教經義,三論宗旨,然後第二天便即翩然而去,返歸建康。魏文成又多呆了一天,收拾收拾東西,準備點兒乾糧,然後揹著一個包袱,便即踏上了北行之路。
從江蘇跑河北,可謂是千里迢迢,問題還沒有gps,就連張詳細點兒的地圖都欠奉,魏文成覺得自己就好象沒頭的蒼蠅在亂撞……好在前一世在學校裡學過中國地理,這要真是一古代平民,一輩子都沒渡過長江往北去過的,估計跟哥倫布現美洲有得一拼——完全撞大運,找到地方是偶然,找不到才是必然……
法朗給魏文成留下一份文書,乃是他親筆寫給慧可的介紹信,魏文成就靠著這封介紹信,逢關開關,遇隘過隘,倒是一路暢行無阻。這主要因為法朗和尚名頭太響——他可是御命住持興皇寺的,遠了不說,這南徐、南豫……好吧南朝設了不少的僑州僑郡,魏文成也記它不清,總之後世的蘇南地區,其大名幾乎是婦孺皆知啊。
魏文成有時候感覺,自己不是倒退了一千五百年,而僅僅倒退了三四十年,回到父輩年輕那會兒還沒身份證的年代,得靠單位介紹信來證明自己的身份……
可等過了長江,邁入北齊地界,情況卻又不同了,北齊人不認法朗之名啊——其實倒不見得沒聽說過,問題你南朝皇家的御用僧,就算再怎麼得罪,他也不至於殺過長江來吧,我又何必賣他面子?過關的時候還有個小卒差點兒把介紹信給撕了,好在他動作並不堅決,一邊作勢要撕,一邊還豎起食拇兩指來比劃個圓圈……
魏文成明白,這是要錢哪,可我哪有錢給你,尤其是你們北齊的錢!好在他學了一點兒天書上所載法術,當即默唸咒語,介紹信“呼”的一聲,就從對方手裡收回到自己手裡來了,然後趁那小卒愣的機會,趕緊掉頭就逃。
從此只得避開城鎮、關隘,翻山越嶺,繞路而行,因此耽擱了行程,才走到西楚州地界,就把攜帶的那點點乾糧全都吃光啦。好在魏文成夠敏,而北齊境內寺廟也多,他硬著頭皮撞去一間山寺,合什化緣——其實就是乞討啦——寺僧看在介紹信的份兒上,舍了他倆窩頭。
魏文成千恩萬謝,對方就說了,你這信上什麼法朗和尚,我沒聽說過,但收信人慧可法師,那在我國可是大大的有名。只是再怎麼有名,也只在宗門之內,一般俗人未必就有所耳聞,你這前路迢迢,想抵達邯鄲可是千難萬險啊——不如我給你出個主意吧。
魏文成虔誠請教,寺僧就說了,你既入我佛門,為什麼不剃度呢?不如在本寺落了,做僧形上路,一路化緣前往——即便關隘守卒,一般情況下也不會跟個和尚過不去啊。
魏文成沉吟良久,還特意跑到寺裡的水缸旁照了照,就見一頭烏黑亮麗的長扎束在頭頂——話說他上輩子質枯黃,還雜著不少白毛,就沒此生這麼優美柔順啊,實在是捨不得剃呀……
可是前路茫茫,進不易進,退不好退,目前也只有寺僧出這的這個主意比較靠譜,再捨不得也必須得舍了。於是跟寺僧打商量,說你別給我刮光頭,只把頭截短就成。寺僧允諾,當場給魏文成剃了個狗啃似的毛寸,完了還取出一件摞滿補丁的舊僧衣,讓他換上。
魏文成原本身上穿的,是還在林屋觀當道士時代所作道袍,形制跟普通士人穿著沒太大區別,都是上衣下裳。因為林屋觀當時財力尚可,所以衣裳質地也還不錯,純為細麻織就;雖然隔了好幾年,但因為沒替換的,所以他比較愛惜,補丁不多。被迫換上粗陋的舊僧袍之後,寺僧非常自然地就把他原先那套衣服給收起來了——魏文成心道我說你怎麼這麼好心,原來是瞧上我這身衣裳啦!
可是既然受人恩惠,也不好再把衣服討要回來。
就此僧形上路。他心說好在是這個時代,要是晚上幾百年,估計就算化妝成和尚,仍然寸步難行……一則後世的和尚得頂燙香疤啊,不是剃個光頭就有人信的——況且他還沒完全剃光,假裝行了長路,沒空理——二則後世正規的僧尼都得由官府給度牒,持證才能上崗……
魏文成心說我既然扮和尚了,那就扮得更象一點兒吧。路上找到一片竹林,用隨身的小刀——既可切菜,也可防身——削了幾根竹子,拼成一個小書架,又搓兩根麻繩為帶,背在身後,行李都往架子上放。這就有點兒世傳玄奘法師像的架勢了,只可惜穿著比玄奘要邋遢得多,手裡也還缺一支拂塵……
乾脆捧碗,反正是要乞討……啊不,化緣的嘛。
繼續向西北方向而行,這一日渡過睢水,估摸著來到了商丘附近,正行之際,忽聽身後有人呼喝,轉過頭去一瞧,赫,這一水的光頭,好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