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果有神仙否?(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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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卒還能靠著手中武器去強搶附近還沒逃盡的老百姓,公卿百官可沒這種本事,很多人只好挖野菜、剝樹皮充飢。在這種情況下還不逃散,並不是說這些當官兒的有多忠心,一是他們沒地方可去,二是當兵的在邊兒上虎視眈眈——想跑?先吃老子一刀吧!
張祿進城後不久就見著了這麼一樁事兒,一名中年官員抱著個裝了一半兒野菜的竹筐在泥地裡打滾兒,旁邊一名士兵手挺長刀,惡狠狠地朝他身上連番蹬踹,看樣子貌似連那點兒野菜都不放過,誓要奪走。徐晃本來不打算管這路事兒——因為類似情況隨時都在上演,他都司空見慣,徹底麻木了——可是斜眼一瞟張祿,面上似有不忍之色……
張祿為什麼不忍呢?他當然對這些無能官僚沒啥好感,但這官兒穿的可是郎官服色啊——當然比當初的他身份要高多了,不是中郎,必是議郎——想想自己當日若不是被張堅攝上景室山,又沒本事又缺背景,說不定今天也會落到這種下場哪,多少有點兒兔死狐悲之嘆。
徐晃一瞧張祿的表情不對,當即一擺手:“拿來!”
幾名部下疾衝過去,當即就把那施暴的兵丁給按住了,然後生拉硬拽,拖到了徐晃馬前。徐晃就問了:“汝何人部屬耶?如何侮辱朝官?”
那兵老實回答:“吾徵北將軍之卒也。”
徐晃冷冷一笑:“斬訖報來。”當場把那小兵腦袋按到泥地裡,“喀嚓”一刀了賬。
這時候在劉協駕前的統兵將領,主要是董、楊、韓“三駕馬車”。董即董承,他是關西人,出身涼州軍,董卓當政的時候一度前往攀附,請求聯宗,後來董卓掛了,隴西董家的名號不好使了,就又自稱是河間董氏的遠親。要知道河間董氏出過一位董太后,生下漢靈帝劉宏,也就是劉協的死老爹,董太后是劉協親奶奶——也正是因為這層關係,劉協才能夠名正言順地納董氏女為貴人。
不過董承並沒有因為當上了國舅就力蓋眾將,相反,最近他的權勢反倒被楊、韓二人聯手打壓。楊就是徐晃的老上司楊奉,本是白波降將,當初逃出長安,才到新豐,郭汜便即反叛,好不容易擊敗了郭汜,逃到曹陽,李傕又領兵追上來了。於是楊奉就派人去聯絡當年的匪夥兒、白波帥韓暹、李樂、胡才等人,同時也召來流亡中原的匈奴左賢王去卑,共同保駕。
去卑仍然留在河東,沒隨著劉協返回雒陽,韓暹他們可都還一直跟著。楊奉雖曾與董承交好,其實跟韓暹等人交情更鐵,加上董承一躍而成為國舅,二人之間漸生嫌隙,於是楊、韓等就聯合起來打壓董承。
這票白波舊帥當中,以楊奉和韓暹勢力最大,兵馬最多,兩人一聯手,當即就把董承給逼得透不過氣來。今天徐晃碰見這個小兵,若是董承或者楊奉、韓暹的部屬,他還真不敢說殺就殺了——打狗還得看主人哪。既說是“徵北將軍”也就是李樂的部下,徐晃心說那傢伙兵還沒我多呢,我哪用瞧他的眼色?不如拿來給張伯爵做個見面禮吧,於是一聲令下,人頭落地。
張祿倒不禁嚇了一跳,心說徐公明你夠狠的啊。他當然明白徐晃這是在向自己示好——至於對雒陽城內各勢力強弱的考量,他就不清楚了——也不好表示什麼異議,當即拱手:“暴卒自當懲治,多謝君侯。”那朝官也趕緊跑過來,朝徐晃磕頭如搗蒜。
劉協住在故中常侍趙忠的舊邸,那房子因為建築防火設施做得比較好,所以當初董卓沒能徹底燒光,還留下了幾堵殘牆。車駕返回之後,大司馬張揚就蒐集物資,加以修葺,只可惜還沒能完工,他就被楊奉等武夫給排擠走了——所以如今皇帝跟住窩棚也沒啥兩樣。
徐晃先向楊奉、董承稟報,二人再上奏天子,於是劉協攜董貴人擺駕揚安殿——即因張揚所修,故定此名——召見張祿。張祿見了劉協也不跪拜,只是作一長揖,說:“方外人敬祝陛下千秋萬壽。”
這一方面是他不習慣跪人,另方面也是自重身份:我一個位處凡人和地仙之間的人物,就你這傀儡小皇帝,哪兒受得起我一拜啊!
劉協倒是並不在意,因為那些白波軍頭日常見自己也多是長揖不拜的,他早就無奈地習慣了……可是聽張祿自稱“方外人”,他就問啊:“胡謂方外?卿非中國之人歟?”
張祿說我當然是中國人,但不能算是陛下您的子民——“臣從仙人學道,深山辟穀,不食人間煙火,不受帝力所加,故謂‘方外’也。”
劉協聽了,不禁略略朝前一探身體,問他:“果有神仙否?”
張祿回答:“神與仙非一也。祖宗魂魄所寄、山川靈秀所鍾,庇祐江山社稷者,神也……”這是一般人的理解,他也沒必要特意給劉協糾錯,重新整理對方的三觀——“至於仙,超脫生死、無意榮辱,遨遊於浩渺宇宙之間,不涉凡塵俗事者也。”
劉協貌似對此非常感興趣,再問:“卿乃仙乎?”
張祿說我不是,我只是正在修仙的中途——真要是仙,就不會下凡來見你這人間帝王啦。
劉協問那你能得長生嗎?張祿說將來可以,現在還不成。再問朕可得長生嗎?張祿笑道:“古無永壽之天子也。天生物種,各有所用,陛下人間天子,何必仰慕長生?”
劉協微微苦笑:“朕名雖天子,其實一流人爾,今度日如年,胡望長生?”我現在每一天都過得不容易,就算能活得再久,那又有什麼意義了?又隨便聊幾句,他突然問張祿,不知道我的前途如何,你能幫忙占卜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