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都是鬍鬚惹的禍(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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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祿噁心得直想吐,可是絲毫也不敢表露出來,反而畢恭畢敬地垂手低頭,等聽訓話。張讓就問他:“何姓何名,是何出身?”張祿把姓名履歷這麼一報,張讓更滿意了,微笑著說:“與吾同姓,或同祖也。吾欲收汝為養子,若何?”
張祿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趕緊推辭,說我身份低微,怎麼高攀得上張公公您呢?張讓伸手在他肩膀上這麼摸啊摸啊,摸得張祿渾身起雞皮疙瘩——“卿家不過二千石,若得從吾,當以家業相傳……”你別瞧我是宦官,家有良田千頃、黃金萬兩,外加身上還掛著個列侯的爵位,等我死後,這些全都可以傳給你呀,別人求還求不來呢,也是咱爺兒倆對了眼緣兒……
旁邊兒眾宦官也跟著勸,還似乎事情已經定下來了似的,忙著向張讓道喜。張祿知道別瞧張讓現在笑麼滋兒的,自己真要是直接回絕,他當場就可能翻臉啊,然後幹掉自己就跟捏死只螞蟻一般簡單……天可憐見,我才剛穿越過來,事業還沒起步呢,怎能就此喪命閹宦之手?
可是真要是當了大宦官的養子,從此以後再想在士人圈兒裡混,難度就實在太大啦。你說趙子龍可能跟個宦官狗崽子麼?諸葛亮可能跟個宦官狗崽子麼?我將來還怎麼豎大旗、收小弟,打天下呀。
只好婉言謝絕,假裝孝子,說不敢背棄父族。張讓一挑眉毛:“吾知汝尚有一弟,可繼張伯稚也,便汝出繼,又何傷耶?”
我靠這老傢伙不是臨時起意,他連自己在老家還有一個未成年的兄弟都門兒清啊!我怎麼就對了他的眼緣呢?難道也是扒鬍子惹出來的禍端?!
最終他只好砌詞敷衍:“張公美意,豈敢不遵?然須先稟之宗族也。”張讓點點頭,尖著嗓子說:“密縣去之不遠,吾便期以十日,候卿佳音。”
其實張祿根本沒敢把這事兒真告訴家裡頭,要不然名聲還不臭大街了?他只好盼著過幾天等見了曹操,請曹孟德幫忙出個主意,想辦法助自己脫離張讓的虎口。聽說曹操他爺爺也是個大宦官,他爹是宦官的養子,他後來還為了跟閹宦劃清界限,打死過大宦官蹇碩的叔叔,甚至潛入張讓宅邸去搗亂……說不定就真能幫上我的忙哪!
至不濟,只要能跟曹操套上交情,我轉眼就閃人了,逃出雒陽,遁往關東,不信以這年月的通訊水平,你張讓還能找得著我。等過陣子董卓進了京,理論上你們這群宦官不全都被那大魔王給宰了嗎?
想到這裡,他不禁長嘆一聲,就打算把鏡子給放下了——唉,一切都是鬍子惹的禍啊。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忽聽身後傳來一聲淺笑,隨即響起一個低沉的聲音:“何必常照,即城北徐公,亦不如君之美甚也。”
這話要擱在前一世,張祿還真不明白是啥意思,然而穿越來此,並不僅僅寄身於一名青年士人的軀殼而已,人十多年的見聞、學識,也全都歸了他啦。此語本出《戰國策》,說不上士人必讀,某些重要篇章他還是知道內容的——鄒忌諷齊王納諫,舉例說我問別人自己比城北徐公哪個更美,於是妻、妾、客都說我美,徐公比不上,其實是因為愛、畏懼,或者有求於己,而故意拍我的馬屁。
所以今天這人引用這段故典的意思,就是嘲笑張祿:你整天照鏡子,臭美個屁啊。
張祿聞言,放下銅鏡,轉過身來,一瞧原來是自家同僚,姓張名堅字刺謁,漁陽人,已經三十多歲啦,鬍鬚都老長了,不知道為什麼,仍然沉淪下僚,連郎中都沒能混上一個。張祿一皺眉頭:“兄毋戲我,此來何為?”
張堅說還何為呢,午休時間過啦,大家夥兒都去上班了,就你還跟這兒照鏡子,所以我過來催一催你。張祿聞言,趕緊整頓衣冠,正打算揣好鏡子出去站崗,突然原本半掩的宿舍大門被“嘭”的一聲就撞開了,一名同僚急匆匆地跑進來,大叫:“禍事矣,禍事矣!”
張祿心說什麼“禍事”?難道是孫猴子打上門來討要唐僧了?幾乎跟張堅同時開口:“何事驚慌?”那人喘著粗氣,結結巴巴地回答道:“適、適才諸常侍召大將軍進宮,即於嘉德殿前斬之,旋執刃以挾尚書草詔,以故太尉樊陵為司隸校尉,少府許相為河南尹……”
這是東漢末年一場著名的宮廷政變,中常侍張讓、趙忠等人把大將軍何進誆入宮內,一刀斷頭,想要徹底扭轉士大夫反撲的局面——這是導致董卓進雒陽的直接導火索。不過張祿記不得這些細節,並沒有怎麼當一回事兒——反正何進那草包沒幾個人瞧得起,他死就死了唄。
這就是前一世不讀史書的壞處了,欠缺了穿越者本該擁有的天然金手指——要知道隨後就是袁紹兄弟、何苗、吳匡率兵火燒青瑣門,入宮搜殺閹宦,張讓等劫持劉辯兄弟逃亡,盧植、閔貢追擊,張讓投河而死……幾乎同時,董卓董仲穎統率涼州軍進了雒陽城。
對於其後將會發生的種種事端,張祿是一無所知啊,他還滿心期待著過幾天去會曹操呢,也不管張堅和跑來告難的同僚,直接就出門上工去了。今天他的工作是執戟守衛宮中某門,當下領了一柄長劍掛在腰上,領了一支畫戟扛在肩頭,遛遛躂躂就去站崗——反正這年月朝政腐敗,郎官們也疲沓,沒人真有心思好好幹活兒,從光祿勳到黃門郎,除非正巧撞見,也誰都懶得管。
可是隨即就見著有步兵殺進宮裡來了,見著宦官就砍。張祿先是大吃一驚,接著又挺高興:說不定我能夠趁著這個機會,把張讓那老混蛋給宰了哪,混在亂兵當中,誰也不知道是我乾的。正打算衝過去跟那些士兵合流,突然幾個兵一抬眼就瞧見他了,當即執刀相向:“尚有閹狗在此!”
張祿心說什麼“閹狗”?我還沒答應做張讓的養子哪。趕緊撇清:“吾非宦者也。”那幾個兵冷笑著問:“若非閹狗,如何無須?”張祿瞧瞧對方滿臉的胡茬,不禁悲從中來——我靠,還是鬍鬚惹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