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書已成,某不敢獨賞,特邀樸存兄一賞,若是得暇,不妨賜下筆墨為此書作序。”

蘇峻堂面色有些無奈,指了指桌案上面的書稿說道,左宗棠這才注意到有馮天養在,點頭致意後便拿起書稿,坐在案旁翻讀幾頁,不一會兒便雙目放光,不時拍案稱讚,有時也夾雜著幾句怒罵。

“好書!

“辱娘賊!誰人胡亂圈閱,乃公無教乎?”

這邊左宗棠讀書讀的大呼小叫,那邊被罵的蘇峻堂神色不變,習以為常,反倒是馮天養有些尷尬,沒想到傳聞中的左宗棠竟然如此豪放。

等了接近兩刻鐘,左宗棠終於放下手中書卷,收斂神色,整理衣袍,正色看向馮天養。

“此書內容詳盡,條理分明,某讀之大為震撼,尤如初讀魏公遠達所著《海國圖志》,某平愛為人寫聯作序,然此等佳作,不敢輕易動筆,容某幾日靜思可否?”

“左公肯賜下筆墨已是學生榮幸,豈敢他求。”

馮天養當即頷首應下。

那日離開後他就懷疑此人是左宗棠,於是特地找同僚打聽了,沒想到真是此人,當然不會拒絕。

畢竟晚清中興四名臣,被後世之人讚譽最多的便是此公。

尤其是咸豐二年的長沙之戰,左宗棠的表現更是堪稱傳奇。

臨危受命加入湖南巡撫張亮基幕府,於全城被圍之時孤身犯險縋城而入,更是被託付全城兵事,籌劃戰守之策,使數萬太平軍圍攻三月破城未果,黯然沿江東去。

戲劇程度堪比諸葛孔明火燒博望坡,不少地方甚至因此編排出了戲文。

左宗棠也因此一戰名滿天下,風頭一時無倆,被譽為兩湖知兵第一人。

馮天養自穿越以來也沒少聽聞此公事蹟,因此頗為好奇。

“那且待左某靜思數日,必有所得。”

左宗棠眼珠一轉,拿起書稿便要走,馮天養剛覺得哪裡不對,卻見一旁的蘇峻堂早就起身攔住,笑意盈盈的開口

“樸存兄且慢,此書尚未刊印,待我為校閱之後,必定親自刊印成冊,送與賞讀。”

但見左宗棠一臉正氣,毫無心思被戳破的尷尬之色,坦然回答

“平泉兄案牘勞神,某清閒無事,正好代兄之勞,五日之內,必當刊印完成。”

“無妨,為兄受部堂委託總理幕府,份內之事何勞之有,樸存若是無事,不妨替吾分擔一些雜事。”

“小弟酷愛此書,平泉兄仗勢強搶乎?”

“左季高,本道命你立即前往南海縣查訪土客爭地一案,五日之內不許歸府!”

“蘇平泉,左某隻是答應暫居此府,並未真正入幕,莫拿你的官位來壓某家!”

竟是兩人為了先讀這本書而爭吵起來,看的馮天養不禁瞠目結舌。

兩人越說越上火,把馮天養晾在一旁,直到僕人前來稟報總督葉名琛召見二人去後堂商議江西軍事,方才停止爭吵。

“小馮且勿怪,既然總督召見,本道正好將此書呈上,馮生回公房稍待,或許總督召見未可知。”

到底還是蘇峻堂有涵養,臨行前還安撫了馮天養一句,然後匆匆跟上左宗棠的步伐轉去後堂。

兩人離去後,蘇峻堂的公房自然不是馮天養能停留的地方,乾脆回到自己所在廂房,一面開始工作,一面期待著總督的召見,順便平復一下自己略顯浮躁的心緒。

來到這個時代以來雖然只有幾個月,但馮天養親眼看到了什麼叫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也親眼看到了惡吏豪紳,扒皮抽骨般榨取百姓膏血,同樣也親眼看到什麼叫鴉片橫行當道,官員貪墨昏庸,黎民水深火熱。

更是聽聞長江一帶,戰事已經持續了五六年,白骨千里,萬村寂落。

晚清雖然還未倒下,但內裡早已腐爛。

或許憑藉歷史先知的優勢,馮天養可以輕鬆聚斂億萬家財,逍遙海外,保全自身,做一世富貴閒人,但他不甘心親眼看到山河破碎、神州陸沉的一幕。

也是因此,馮天養才會加入葉名琛的幕府,然後苦心打磨自己的進身之階,為的就是在亂世到來之前早早積蓄力量,改變歷史。

如果非要明說的話,有一句詩可以代表馮天養的內心。

憑欄一片風雲起,不做神州袖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