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雨勢越來越大,聽著雨水落在屋頂上的聲音,上官儀走到書庫的屋簷下,看著漫天雨水,雙手揹負,抬首道“餘下的事就交給諸位了,但凡還有所需,儘可知會老夫。”

崇文館內,蘇亶與蘇勖相視一眼沒有開口講話。

王九思一直看著上官儀的背影,直到這人一直走到雨幕中,看不到他的背影了,才回神思量著。

上官儀執掌御史臺,又是皇帝信任的臣子,但凡三兩句話,都是符合皇帝心意的吩咐。

再者說,皇帝一句話,就有數百上千人為此忙碌。

但如今的皇帝是聖明的,這位皇帝從不會被外物所影響,聽說這位皇帝喜釣魚,從不建設宮殿取樂,皇帝的身邊都沒有取樂物件。

蘇勖與蘇亶正說著話,完全忽視了孫處約與王九思。

而孫處約坐著也覺得無所事事,外面下著雨雪,一時也不好離開,來時也沒有準備蓑衣,便沒話找話地說了一句,問道“近來在太府寺如何?”

王九思道“這一年還也挺好的。”

孫處約道“多半,是陛下覺得你不合適在太府寺?”

王九思很想問你們能這麼揣測當今陛下嗎?這合適嗎?

但轉念一想,又覺得多此一問不太好,便反問道“那孫主事覺得呢?”

孫處約想了片刻,頷首道“多半是的,陛下覺得你在太府寺做得不好,讓你換個地方做事,將太府寺少卿的位置讓出來,給別人坐。”

言罷,見王九思的神色多有些不悅,孫處約壓低嗓音道“這朝中呀,震懾天下的是英公,籌謀盤算之人是于志寧,而吏部與兵部是陛下的左膀右臂,御史臺就是陛下手中最兇狠的豺狼。”

孫處約又道“九思,你是一個十分有天分的孩子,你心地純良萬萬不可與這些人走得近。”

蘇亶與蘇勖還在交談著,沒有在意到這邊兩人的低語。

王九思作揖道“謝先生指點。”

孫處約見外面的雨勢減弱許多,也離開了這裡。

王九思又在這裡坐了片刻,不論自己的位置如何變,都不能靠近孫老先生提點過的那些人,不能靠近御史臺,兵部,吏部……哪怕是中書省的于志寧。

換言之,坐在那些位置的朝臣都是極其有手段的厲害人物,不論是許敬宗,褚遂良,還是上官儀,這些人……他們的手段絕不是自己可以企及的。

離開崇文館時,王九思忽然覺得自己很渺小,人微言輕能夠左右的事太少。

來到安邑坊的食肆,凍雨還在下著,這裡的一切都很靜謐,似乎人們還未從昨晚的慶賀中甦醒,街道上也沒見到太多的行人。

王九思在這裡又見到了張柬之。

張柬之正在往一碗麵中倒著醋,道“聽聞你一早就去崇文館了?”

王九思頷首。

“有心事?”

王九思道“他們都說貞觀年間的朝堂是一片祥和的,君臣相宜,朝臣相互謙讓有禮。”

張柬之吃著面道“是呀。”

王九思接過店家端來的麵條道“若是能夠見到當年的朝堂是什麼模樣的就好了。”

張柬之嚥下一口面,又撕咬下一口餅,問道“怎麼?現在的朝堂不好嗎?”

王九思往羊肉湯上撒了一些蔥花,飲下一口,嘖舌道“也沒見過別的朝堂,只是有人說如今朝堂群臣個個如狼似虎。”

張柬之笑道“朝中位置,能者居住,正是陛下看重才能,群臣才會如此。”

王九思深吸一口氣,剛要提起筷子大口朵頤,卻見外面有人大聲喊道“朝中有政令下來了,陛下有旨,為傳播學識,為天下學子,聯合崇文館,弘文館,文學館,四方館建設著作監,傳令天下,招天下夫子前來編寫書卷,為天下學子百年之計。”

聞言,張柬之已一口氣將碗中的羊肉湯喝完,嘴裡還嚼著肉,一邊道“往後有的忙了。”

言罷,他拿起桌邊的斗笠,抖落一些水珠,重新戴上,走入了雨水澆灌的大街上。

倒春寒真的來了,刺骨的寒風吹過,讓原本在屋簷下避雨的客人凍得直縮脖子,避著寒風紛紛進了店。

店家見狀,他滿面笑容地揭開一個木蓋,木蓋下是正在翻滾的羊肉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