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意聽得聲音迴轉過頭,見是他,沾染著血跡的臉上立時露出安心的笑意。

她站起身來之際,他彎身扶住她一隻手臂,正色問:“可受傷了?”

許明意搖頭,看向殿外:“幸虧你來得及時。”

否則這陵殿今日怕是要變成煉獄。

藉著他握著她手臂的動作,她扯著他便往殿外走:“去看看情形如何——”

縱然目前來看計劃還算順利,但後續之事也決不可大意待之,是否能夠順利交接一切,還要看接下來的形勢。

看著少年少女並肩走了出去,又看一眼在一旁替明御史拿帕子擦汗的母親,玉風郡主默默望向殿頂的藻井。

殿外,燕王一步步跨上石階,來到了神案前。

“阿淵,隨我上柱香吧。”

“是。”吳恙應下,看了一眼許明意,許明意向他微一點頭。

方才的亂狀之下,香油已被打翻熄滅,一旁的宮人抖瑟著不敢抬頭,更不敢替其取香油來。

吳恙身側的近隨取出火摺子,點燃了一根香燭。

燕王與吳恙各執三炷青香,於燭火之上燎燃香頭,持香而拜後,將青香穩穩插入香爐之中。

慶明帝為此勃然大怒,破口大罵出聲。

“……你一個亂臣賊子,無恥家賊,人人得而誅之,有何顏面資格祭拜謝氏先祖!自你造反之日起,便已不堪再為謝氏子孫!”

許明意冷然抿直了嘴角。

這一幕何其熟悉。

在她的那個夢裡,吳恙將皇帝從寢殿中拖出時,皇帝便是這樣罵的,罵他們父子只能是亂臣賊子——

那一次,皇帝死得固然很狼狽,可他至死都站在了道德高地之上,而燕王和吳恙的確也因造反弒君而成了世人心中的反賊,永遠不可能抹去。

而這一次,他們有了更好的選擇。

若接下來的局面把控得當,燕王父子便不必再做遺臭萬年的亂臣賊子——而這個罪名,會落回到罪有應得的那個人身上。

其終其一生也要遮掩住的不堪嘴臉,會被徹底揭開。

縱然是死,也只能在無數審判與唾罵聲中死去!

或可說,死都死了,如何死又有什麼緊要?

——於死的人或沒什麼緊要,但於活著的人、尤其是受害之人,及天下臣民而言卻有莫大且長久的意義在。

“燕王殿下究竟意欲何為?莫非是要於列祖列宗面前,公然行弒君篡位之舉嗎!”看著神案前的人,解首輔到底開了口。

他有此言,非是為了皇帝。

皇帝縱然有錯,可諸事未明之下,誰也不可行罔顧禮法祖制之舉……

誰敢弒君,便是謀逆!

弒君謀逆者,註定難得人心,難安民心,日後縱然得以上位,收服各處、施行新政亦會阻力重重!

燕王聞弦即知雅意,看向解首輔,道:“本王並非是為造反弒君而來,本王今日,是要同皇兄了結一些陳年舊事——這舊事既是家事,亦是國事,故而本王想請諸位大人也在一旁做個見證,評斷此中是非對錯。”

說著,向眾臣長施一禮。

這個冷靜理智的舉動,在某種意義上無疑安了不少大臣的心——現如今他們什麼都不怕了,就怕再來一個瘋子!

“夠了!休要再一唱一和,妄圖將髒水潑到朕的身上來!”慶明帝厲聲打斷了燕王即將說出口的話,連聲道:“紀修……紀修在何處!讓他立即來見朕!”

非但是紀修,禁軍統領也未見趕來,個個反應如此之慢,難道人都死光了不成!

他就不信單憑燕王帶來的這些人手,竟能在如此斷的時間裡殺光他數萬精銳大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