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個祖而已,橫豎又非是如前朝那般還須浩浩蕩蕩趕往舊都,來回耗時大半年之久,若說變故,那的確是要當心提防——

按說他確實不該如此草木皆兵,畏首畏尾,反倒失了朝廷該有的氣勢。

可他總覺得有些不安心……

雖自聽聞燕王出事起,至今已有數月光景,可他還是覺得這轉機來得太過突然,突然的叫人覺得不真實。就彷彿人飄浮在半空中,雙腳始終未能著地一般。

接著,又聽眾人細說了些有關此行有可能出現的變故,談到最後,也的確都在足以應對的範疇之內。

江太傅最後說了一句——

“祖制規矩是輕易破不得的,否則敗壞的終究還是朝廷的威信……”

這並不是所謂死守規矩,當規矩深入人心時,最大的得利者永遠都是朝廷。無規矩不成方圓,此乃亙古不變的治國之根本。

說到底,這仍是在維護朝廷的威信與利益。

越是如此關頭,越不能小看這區區祭祖之事。

解首輔一時未語。

他又豈會不知這些道理。

“此事容我再細思數日……”

若只是說出來的這些變故,自是不足為懼,怕只怕尚有他們未曾想到的可能。

到底先皇的忌辰還在下月,並不急於這一時做決定,這期間恰也能再多留意一番四下各處的動作。

而縱是接下來所觀所聞,一切也皆在向好的方向發展著。

他亦設想了諸多可能——

但正如同僚們所言,這些皆是可以應對的,而絕無條件可以促生出足以翻覆局面的大事。

解首輔心有思量之際,一名內監來稟,道是明御史過來了。

又來了?

內閣官員們聞言便覺如臨大敵。

而後下意識地看向坐在那裡的解首輔——

不消去想,也可知這明效之定是為了祭祖之事,擺明了是衝著首輔大人來的。

解首輔坐在那裡紋絲未動,面色平靜從容地端起了茶盞。

然這一派從容之下,那吞嚥茶水的動作卻略微急了一些。

該準備的趕緊準備上,總不能吵到一半找水喝,再叫人看輕了去。

首輔大人這廂已經做好了不得不應戰的準備,然而明御史此番前來,卻非是找他罵架的——

雖也是帶著分歧而來,然而言辭間卻少了直白的尖銳和指責。

眼睛是通紅的,語氣是痛心的。

“……今日陛下昏迷半日,昏昏沉沉間,還念著要去先皇陵前奉一炷香,說兩句話,最後盡一盡為人子的孝道!身為一國之君,何至於連這微不足道的願想都不被成全!最後的體面都無人肯給!縱然只是身為人子,他難道竟連去往父親墳前祭拜的資格都沒有嗎?!”

“諸位如此行事,良心可會安寧嗎!”

他的聲音悲憤而沙啞,叫一應官員聽得心情複雜。

據說人在意識到自己即將離去之前,總會頻繁地念叨著同一樁心事……

皇上這是……真的不行了嗎?

而明御史這些話雖有些冤枉了他們,但有一句說得倒是沒錯——到底是一國之君,大行之前,理應要給予其體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