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息很快傳入了營中。

吳恙立時趕了過來。

他本以為這位馬副將還要再考慮數日——

如此關頭,肯戰是個人物。

肯降,更是個人物。

他想親自見一見此人。

蕭守將陪同在側,一行人馬離營,穿行於夜色中,向山腳下一路疾馳而去。

“世孫,蕭將軍。”

守在山下的眾軍士齊齊行禮。

身披軟甲,身後繫著墨色披風的少年翻身下馬。

降軍之中,那中年男子看過來,見那少年形容俊逸,氣度清貴不凡,心下真正確定了對方的身份,連忙上前來跪地行禮:“小人見過吳世孫!”

吳恙聞聲朝他看去。

男人高高捧著那頂頭顱,道:“此乃馬端廉的項上人頭!世孫有所不知,此番突襲便是此人的詭計!且世孫命人送去勸降書後,此人依舊冥頑不靈,執意要與世孫為敵!現小人已將其斬殺,將其頭顱奉於世孫,以表我等歸順之誠意!”

“……是你這小人殺了將軍!”人群中,一名受了重傷的男人推開眾人,拖著一條傷腿擠上前來:“你為向吳家獻功竟殺了將軍……我要剁了你!”

他奮力要撲上前來,卻因腿上的傷而重重地跌趴在地。

男人微微回過頭去,無聲嗤笑。

殺他?

他此番殺了馬端廉,在吳家面前好歹算一樁功勞,若能借此露臉,得吳家賞識,日後尚有前程在,豈是這些蠢貨能比得了的?

“我等此前奉命行事,隨軍攻打寧陽城實在身不由己!今後願誠心歸順吳家,肝腦塗地,以彌補今時之過錯!”男人將那頭顱放在身前,叩首說道。

吳恙看著他身前的那頂髮髻散亂花白的頭顱,問:“馬將軍是你殺的?”

這道聲音沉定清冷,卻叫男人心頭一振,立刻答道:“是!正是小人親手斬殺!小人姓高,本是鳳棲郡中一名校尉,是奉旨被調撥……”

隨著頭顱突然從頸上飛出,其聲戛然而止。

那顆頭顱滾落在地,一雙眼睛瞪得極大,彷彿至死仍不知發生了什麼,也不知自己是為何人所殺。

“噌——”地一聲輕響,吳恙手中的長劍回到了鞘中。

蕭守將往那依舊保持跪地姿勢的無頭屍身上“呸”了一口:“拎不清的黑心玩意兒,還真當自己多精明呢!”

連主帥都能殺來獻功,這樣的人便是留下刷糞桶都不放心!

眼看領頭者人頭落地,那些如驚弓之鳥計程車兵個個驚慌難安。

吳恙看向馬端廉的首級,道:“去山中尋回馬將軍的屍身,同首級一同安葬了。”

蕭守將應下來。

聽得這一句,先前那衝出來要替馬端廉報仇的男人倒在地上紅了眼睛。

自己人又如何,到頭來竟還比不得敬重對手的敵軍來得仁慈!

吳恙繼而交待道:“清點人數帶回去,交由溫將軍和高副將做主,陸續分至各營為役。”

“是!”蕭守將再次應下,當即命人清點安排。

那些降兵聽得這一句,一顆惶惶不安的心終於得以落定下來,緊繃著的腦子裡一時只有一個念頭——不必死了!

真的不必死了!

古往今來,兩軍交戰後,殺盡戰俘的先例比比皆是,一是不便安置,二是絕後患。

當下吳家肯信守承諾,縱是投降為役,眾人有的也只是劫後餘生之感。

這一夜,西山內兵士往來清掃各處屍身,直至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