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說不得。

但不必說,他們也皆心有分辨。

同一刻,太子由養心殿內而出。

“殿下……”

守在殿外的貼身內監忙迎上來,見得男孩子泛紫紅腫的眼眶,不由一驚:“殿下的眼睛受傷了!”

“無妨。小傷罷了,不打緊。鄭太醫已替我看過了。”

男孩子邊說邊下了石階,內監跟在他身側聲聲關切。

聽著這些不似作假的殷勤關懷,男孩子心裡略有些觸動。

自父皇病重,四弟……或已不能這麼喊了,自榮貴妃之子被擄之後,他身邊的這些宮人們,待他倒是多了幾分真切的忠心。

有些人,甚至跪在他面前同他坦白,從前是受他父皇交待守在他身邊,而從今日起,便真真正正是他的人了,若他有什麼差使,便是豁出命也會辦到。

他並不覺得荒謬,也並不認為這些人面孔反覆,實在不堪。

不過只是些在夾縫中想方設法想要活下去的可憐人罷了……

父皇倒下了,這些宮人們便陷入了茫然不安之中,想要尋求庇護也屬正常。

可他給得了這些人庇護嗎?

甚至他也是茫然不安的……

只是他的不安與宮人們稍有不同——

而就在今日,就在方才,他竟頭一次生出了“父皇或許不該醒來”的想法。

不是因為那隻重重砸在他眼睛上的藥碗,雖然真的很疼,很疼。

而是因為看到解首輔險些被髮落杖責——

在父皇昏迷的這段日子裡,不,甚至在此之前,一應困局皆是解首輔他們在費心應付,父皇……造成了這一切惡果的父皇,當真沒有資格這般對待他們。

大慶的百姓們也不該被如此對待。

“殿下眼睛受了傷,不如先回東宮歇息可好?”內監在旁提議道。

“不必了。”一陣寒涼秋風襲來,太子攏緊了披風,咳了兩聲後,道:“去內閣。”

縱然政事上幫不上忙,但他至少還應當代父皇向解首輔和諸位大人賠不是。

他一路來至內閣書房外,隱隱聽得書房中幾位大人似有分歧之音,便暫時未讓內監上前通傳,而是自己單獨走了進去。

內閣書房分內外兩間,解首輔等人在內室議事,太子聽著,下意識地在屏風後駐足。

他聽到許許多多叫諸位大人們焦頭爛額之事,與驚人的災民數量……

心裡有個聲音在對他說——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男孩子緩緩握緊了白皙細弱的手指。

或許,他也該替大慶做些什麼……

可他能做什麼?

……

慶明帝於子時前後起了高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