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且勿動怒,想來應當只是這位趙百戶得了他人收買……”李吉將趙過方才所招認之言大致複述了一遍。

“越培?此人竟還活著?”慶明帝對昔日被自己派去東元城辦事的這名京營千總很有幾分印象——廢物草包的印象!

“是,想來應是為了追查夏廷貞那二十萬兩銀子的去向,才得以留到今日。”李吉猜測道:“此人身陷絕境,此番託緝事衛將此物送與榮貴妃,多半是存了求救之意。”

只是這所謂求救之舉,怎麼看都有些不同尋常……

慶明帝看向被李吉放在床頭小几上被藍布託著的兩片帶血麻布。

那應當是從囚服上撕下來的,其上只有一個拿血跡描成的大大“培”字,且從中又撕作兩半。

的確像是求救。

但求救的背後,卻又像是某種魚死網破的威脅——

威脅……

慶明帝因思索而沉下眼睛。

縱然榮氏果真也與夏廷貞暗中有勾結,可如今夏廷貞已死,越培一個小小京營千總,何來的底氣向榮氏求助?

又要拿什麼來威脅榮氏?

——說出榮氏與夏廷貞的密謀?

不,即便越培是夏廷貞的人,可其職位低微,想來不過是夏廷貞手下一顆小小棋子,夏廷貞一貫謹慎,有何道理會讓對方知曉自己與榮氏的計劃?

且越培既然會向榮氏求救,便說明其尚不知榮氏出事……

既如此,在他眼中榮氏仍是萬人之上的榮貴妃……即便他知曉榮氏與夏廷貞有些往來,但憑榮氏如今的地位,他當真認為單憑此事便能逼得榮氏讓步?難道就不怕威脅不成,反倒會被榮氏滅口?

還是說,他手裡有著榮氏其它的把柄?

慶明帝的視線緊緊盯著那個“培”字——

這甚至是字,而非是姓……

一個京營千總,究竟是何來的篤信,敢認定身處深宮之中的貴妃娘娘會知道他是誰?

除非這二人原本就相識,甚至是相熟!

慶明帝眼前閃過那個年輕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形,偏剛毅的臉……

此人與榮氏年紀相仿!

這一刻,出於男人的直覺,慶明帝只覺得一塊巨石猛地朝心口處壓下,砸出了一個叫他無法冷靜的猜測!

李吉悄悄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

他就說麼,這件事情擺在眼前,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都不會毫無猜測……

不,應當說——他這個不那麼正常的男人都有想法了,更別說是正常的了。

“李吉……”慶明帝的視線仍舊固定在那兩片麻布之上,再開口時,沉極的語氣裡聽不出一絲波動。

“奴在。”

“朕命你兩日內務必要將這越培的全部底細徹查清楚——”

“是,奴遵命。”李吉心知這“底細”二字的關鍵所在,當即未敢再去看皇帝的臉色,垂首緩緩退了出去。

宮中有心想去徹查一個區區越培的底細,便沒什麼是查不明白的。

甚至無需兩日,翌日天色將暗之際,李吉便將訊息悉數帶回了養心殿。

“……此人家中父親去的早,陛下也是知道的……其父過世後,便家道中落,這越培企圖走仕途未成,後輾轉投去了京營效力……”

“後來升任千總,是因得了彼時營中房副將的賞識,這個房副將暗下算是夏廷貞的人……可奴叫人仔細查實過了,當初越培在營中並不算拔尖兒……”

如此一來,那所謂“賞識”二字,便顯然另有內情了。

“再三查問了與越培走得頗近的幾人,都說當初越培升任時,營中說法猜測頗多,便是連越培自己都十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