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昀的身形又挺直了些。

有他在一旁陪著,能不舒心嗎?

這待遇可不是誰都能有的,現在她總該知道珍惜了吧?

“許先生——”皇后開口,看著他道:“我這般稱呼你,你先莫要生氣。”

畢竟現下她也不知該如何稱呼才算妥當——

這並非是她有意疏遠。

而是道歉的話說出口之前,一切不容混淆。

“當年之事從始至終都是我的錯,論起虧欠,我也實在欠了你太多。”月色下,她神色慚愧卻無迴避之色:“我一直都欠你一句對不住,卻拖到今日才開口……”

聽著這句等了太久的話,許昀的唇幾乎繃成了一條直線。

片刻後,適才聲音定定地道:“原來你也知道——”

皇后看著他:“我當然知道,做錯了事,又豈會不知。”

“好一句豈會不知。”許昀的視線總算回到了她臉上,同她對視著,冷極的聲音裡盡是剋制:“究竟是為何?我一直想問你一句究竟是為何!”

“吳景盈……這些年我時常在想,是不是當年我於你而言根本只是可有可無?要亦可,不要亦無妨,所以你才能說扔便扔,甚至連句話都不必留!”許昀緊緊盯著她,冷白月色下,眼睛已微微泛紅。

對上這雙眼睛,皇后微微搖頭:“不是……”

“那又是什麼!”

“……”皇后握著衣袖邊沿,其上繡有蓮枝蔓蔓。

除了一句對不起,她的還確欠一個解釋和交待。

短暫的沉默後,她說道:“當年我曾為了你我之事私下求過父親,父親不肯鬆口答應……”

但那時她並未覺得當真就無望了,相反,她以為,她最終還是會像阿姐當初嫁與燕王一樣,得到父親的成全。

父親當下只是在思量,在考驗許昀。

或是放不下顏面,在等鎮國公一句軟話。

“我原以為求得父親改口,不過是時間的早晚,可很快京中出了變故,先皇殯天,阿姐也出事了……”

“阿姐之事後,父親與我單獨長談了一場,同我陳明瞭當下局勢,與許吳兩家結親之艱難,及種種弊端……”

那一晚,父親未有再提及反對的話,只是問她,如若她堅持,是否能夠承受最壞的結果——

她細想了許久。

她可以承受。

她相信,許昀也可以。

但是,吳家和許家不可以。

確切來說,縱然吳家仗著百年底蘊可以承受,但許家卻承擔不起。

她和許昀,不是單獨存在的兩個人,只談自身,太過異想天開,也太過自私。

他本不是自私之人,若她以二人情愛相挾,縱然勉強走到了一處,結果卻未必就比現下來得要好——一腔衝動之下,拋棄所有,可衝動淡去之後呢?人終究是要面對本心本性的。

那時擺在他們面前的一切,都是錯誤的時機。

先皇駕崩,新皇身上似有諸多陰謀,且日後局勢難定……於是,那時她動搖了。

但尚有一絲僥倖在,她僥倖地想,或許還能想出兩全之策也說不定——

她給許昀寫信,但信還未來得及送出去,那道旨意便送到了她家中……

父親知她心意,未曾想過強逼,思量著如何平衡局面,如何平衡新皇的試探。

她卻意識到,這道聖旨既出,無論吳家抗旨與否,她和許昀之間……便不可能再有兩全之策可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