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必應葬在鳳鳴山後的墓地中,鳳鳴縣是喬家的老宅所在,喬必應未入京前,便是在這座小鎮上長大,死後自是要落葉歸根。

這個時辰的鳳鳴山,後山處寂靜無人。

許明意與吳恙騎馬抄了近道,二人到時,喬家母子也只是方從青驢車上下來。

趕車的車伕是老僕打扮,他提了燒紙等物要跟著進墓地,卻被一旁的青衫男人將東西接了過來,“寧叔,我同母親前去,你且留在此處即可。”

老僕似也習慣了母子二人祭拜時不喜他人在旁打擾,“誒”了一聲應下。

許明意和吳恙已快一步在喬必應之墓附近尋了隱蔽處躲藏。

後山之處,雜草亂木叢生,便於藏身之處頗多。

偷聽固然很不應當,但此時並沒有更好的辦法,他們現下不知喬家人是否知曉什麼內情,故而即便有意要同對方明談卻也不知如何下手,為了儘快摸清情況,唯有出此下策。

許明意透過草叢間隙看去。

喬家母子走了過來。

喬必應的墓旁周圍,被收拾得十分妥帖。

她記得前日吳恙曾提過一次,喬必應之子除卻每年忌日清明重陽之外,平日裡至多每隔半月也會來祭祀一次。

身穿青衫的男子看起來要比實際年紀還要更年輕些,身形高而偏向清瘦,面上還未蓄鬍須,膚色白淨,五官亦是透著股利落之氣。

許明意的眼睛閃了閃。

怎覺得……像是在哪裡見過此人?

她此時還未來得及深思,只見青衫男子取出祭祀之物,先是將果子點心等貢品擺了上去。

而後跪於墳前,抬手將一壺酒緩緩倒灑在墓前。

口中邊說道:“父親,今日帶的是您最愛喝的杏花酒,兒子去年親手釀藏的,但必然比不得您的一半手藝。”

穿著駝色褙子,髮髻花白的婦人跪坐在一旁,將紙錢一把把投入火中。

慢慢的,婦人的眼睛裡有了淚花,聲音也哽咽起來:“你怎就這般狠心……那時添兒不過才十二歲,你怎就捨得丟下我們母子,竟做下了那樣的傻事……”

聽著婦人不住的泣聲,許明意下意識地同吳恙交換了一記眼神。

這母子二人看起來半點不像是在作假的模樣。

如此看來,假設喬必應當年當真是假死的話,那這對母子應當也是被矇在鼓裡的人。

婦人和大多丈夫早去的未亡人那樣傷心地埋怨著,埋怨丈夫狠心,埋怨丈夫不知顧慮他們母子。

就在許明意甚至要認為此行應當不會有什麼值得一提的收穫時,一直跪在一旁未語的青衫男子忽然開了口——

“母親難道當真認為父親當年是拋下了我們,甘願做出了輕生之舉嗎?”

婦人哭聲微滯。

“父親的為人,母親必然比我還要更加清楚,我且清楚地記得當年父親出事前夕,尚在指點我的文章,同我約定明日再看我改後如何——”青衫男子看著墓碑,道:“我無論如何也不相信,不過一日之隔,父親竟就生出了輕生尋死的念頭。”

“添兒……你莫要再胡說了!”婦人眼眶通紅,聲音沙啞地道:“這麼多年了……你究竟要母親說多少遍才肯死心?”

“兒子更相信自己看到的,察覺到的。”

男子跪在那裡的背影筆挺,語氣固執:“且兒子究竟是不是在胡說,母親當真不清楚嗎?還是說,正因是母親也察覺到了什麼,只因不願讓我深究,故而才一直粉飾太平……這些年來,於會試中屢試不第,難道當是兒子才疏學淺,時運不濟嗎?”

還是因為有人不願他接觸朝堂,有心阻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