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塵埃落定。

是一白一黃,一人一獸,自數丈蒼穹上,頹然墜地。

墜出了一個半尺深坑。

墜出了一圈蛛網裂痕。

便見那白額靈虎四肢伏地,滿嘴是血,喉中嗓音咕噥,似要再吼出一聲帝王之嘯,卻只能吐出了些許血沫氣泡之音。

於其身前,一襲白衣飄然而立,略顯蒼白的臉龐上神情冷漠,清澈的眼眸中奇光急閃,長袖下的一雙血手則死死地握著靈虎的兩根鋒銳利齒,與強弩之末的它進行著最後的角力。而那兩根方才還潔白如雪的虎齒,這會兒也已然染盡了殷紅血色——儘管他與它皆分大不清,這齒上鮮血究竟源自是人是獸了。

許是取巧,許是天眷,這靈虎的力量照理說是本該遠遠大於王滿修的才是……縱使王滿修依靠虎咬破了那鎖鏈,但如今失去了始皇三分精魄、只剩下小十人境界的他誠然也不大可能在轉瞬之間突然爆發出一陣搬山移海之勁。

是,王滿修是會堪稱最上乘的奇門功法,也有在絕境翻身的心態與能耐……但再怎麼說,也不能不講理地忽然就使出了【千鈞勁】了不是?

所以,只是取巧,只是天眷。

只是在這回廊靈虎一口咬碎他腕上鐵鏈之時,那鑲於鐵鏈上饕餮石的碎片,被這靈虎給誤吞到了肚子裡去。

這便……不得了了。

這靈虎雖不會後天奇門,但它之所以要勝於尋常猛虎之處,便也就是在於它有那所謂的‘先天奇門’——它會無意識地流轉起身中奇息,從而變得力大無窮、堅不可摧。

換句話說,這所謂的‘先天奇門’倒是有些像人們口中的‘先天奇竅’,只不過有先天奇竅的人物也得依靠後天的學習與修煉才能施展功法;而有這先天奇門的野獸則無需任何修煉,也不施展什麼功法,卻就能擁有一幅千錘百煉的筋骨皮。

可無論是先天后天,無論是奇門奇竅,也都得有氣息流轉。

而這饕餮石,不就是個能吸盡氣息流轉的靈石嗎?

便是在方才人獸對搏那刻,在靈虎誤吞靈石碎片之時。

它渾身的勁道,是剎那間就已煙消雲散了。

就好似是有個手端紫金玉瓶的神仙忽然騰雲駕霧而來,輕言一聲‘收’,就把它的神魂給一同收了去那樣。

靈虎並非不知道迴廊有饕餮石。

靈虎也並非是第一次遇到這饕餮石。

此刻的它之所以不身在有參天樹木的深林之中、不身在能肆意奔跑撒野的原野之上、卻莫名身在這怎麼想也長不出老虎來的陰暗洞穴.裡……便也正是因為這藍盈盈的饕餮石了。

它就是被那些帶著饕餮石的南門蠻漢們給捉來的。

捉到了這終日見不得陽光的鬥獸場裡。

來為這些野蠻漢子殺人取樂。

來為虎作倀。

滿臉是血的靈虎眨了眨自己的琥珀瞳眸,嘴旁的雪白觸鬚緩緩地垂了下去。

它怎麼就忘卻了這饕餮石的滋味了呢?

它怎麼就沒想到,這白衣也是被那些蠻漢們用饕餮石捉來的呢?

它怎麼就沒能像這白衣一般,砸碎了束縛在自己身上的鐐銬呢?

它怎麼就忘記了,自己本就該君臨于山林,而非苟活於洞穴呢?

鮮紅的血水從其利齒間如雨水滴落,滲入了岩石地上的裂縫之中。

靈虎眨了眨泛黃的雙眸,最後望了身前的白衣一眼。

它明白了。

因為它只是個畜生。

“呲——”

是一聲快而急的清脆之音。

是這場人獸角力的休止之音。

王滿修拔斷了靈虎的利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