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首輔還說, 你當年雖然背叛了他、脫離了‘周黨’,但也只是因為志向與政見不合罷了, 然而他對你的能力與秉性,卻向來是信任備至,認為你在關鍵時期足以擔負重任,這一點從未變過!

正因為是周首輔的舉薦,本閣抵達遼東之後,雖然所有人都認為你已經與遼東鎮狼狽為奸、沆瀣一氣,但本閣依然相信你的立場與忠心,認為你近年來的所作所為都只是用來麻痺遼東鎮的權宜之計罷了!

所以,本閣依然是第一時間秘密聯絡了你,也放心讓你與遼東鎮主動靠攏、進一步爭取遼東鎮的信任……這一切就是為了等到今天,能對你委以重任!”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黃柯表情時而歡喜、時而悲慼,就這樣變幻許久之後,就霍然起身、向趙俊臣深深躬身一禮,道:“下官多謝趙閣臣的信任,也絕對不會讓恩師失望!”

說話之際,黃柯語帶哭音,但語氣堅定。

趙俊臣看到黃柯的這般模樣,也搖頭嘆息道:“在遼東之地當官,向來是件苦差事,油水沒有、黑鍋卻多,不僅是要時常遇到建州女真的入侵,還要夾在朝廷中樞與遼東鎮中間受氣……這些年來實在是委屈你了!”

“下官不覺得委屈,若是一個油水十足的輕鬆差事,下官反而是不會喜歡。”

聽到黃柯這般說法,趙俊臣心中暗暗有些羨慕周尚景。

趙俊臣也算是擁躉無數、朋黨眾多,卻無一人擁有這種“偏向虎山行”的魄力。

都說周尚景經營朝野多年、根基穩固、底蘊雄厚,但何為根基與底蘊?就是大明江山各地,不論是在哪裡,周尚景皆是可以輕易尋到一大群有實力、有能力的門生故舊為他效力……

在河南,河南巡撫張博真是他的門生;在山西,潞安知府孫淼是他的弟子;在南直隸,布政使劉牧、按察使呂揚皆是他的鐵桿擁躉,哪怕是在朝廷中樞統治力量最為薄弱的遼東地區,也還有黃柯這樣一個依然掛念恩情的故舊學生。

在趙俊臣的眼裡,暫且不論這些人的貪廉奸正,只看他們的手段與智慧,皆可稱得上是百裡挑一、傑出英才,哪怕放在“趙黨”核心圈子之中,也都屬於拔尖之流,足以讓趙俊臣寄以厚望、視作臂助,但放在“周黨”之中,卻是處處可見。

只可惜,這種根基與底蘊,趙俊臣哪怕再是如何羨慕、如何努力,也必然是無法在短時間內趕上,只能是耗著時間逐漸經營、緩慢積蓄。

想到這裡,趙俊臣輕輕搖頭,道:“既如此,那咱們就談正事吧……遼東鎮的目前狀況,你是否已經有所瞭解了?”

黃柯迅速收斂了表情異常,面色嚴肅的點頭道:“被西門盛召來這裡之後,卑職已經從他那裡聽說了遼東鎮最近的種種變故!

按照西門盛的說法,趙閣臣您與遼東總兵何宇二人,於四天之前不慎被來歷不明的賊子所綁架,趙閣臣您在昨天上午時候,已是自行設法脫困、安全返回遼東軍中,但何宇則依然被困於賊子之手,至今也是命運未卜……

趙閣臣您脫困之後,曾表示那些賊子與建州女真有關係,但遼東鎮所有人皆是半信半疑,也皆是遲疑著不知道是否應該從這個方向進行調查……

而就在趙閣臣您脫困的當天凌晨,也就是昨夜子時左右,遼東鎮的東路參將李澤荷被人投毒放火暗殺,李澤荷指責這件事情乃是遼東鐵騎千戶史城所為,但史城則是堅決否認……下官被西門盛召來這裡,就是為了負責審斷這樁刺殺案!”

頓了頓後,黃柯抬頭偷偷看了趙俊臣一眼,又說道:“還有就是,西門盛雖然沒有明說,但下官也聽得出來,有許多遼東鎮高層武官皆是懷疑,這場綁架至始至終都是閣臣您的自導自演,所以對閣臣您防範極深……

與此同時,隨著何宇的命運未卜,現在遼東鎮已然是出現了分裂跡象,西門盛與史城二人是一派,依然忠於何宇,而李澤荷、徐頜、以及甘成這三位參將則是另一派,已然是打算要背棄何宇了……這兩派人目前矛盾極深,已經達到了想要相互剷除對方的地步。

唉,聽到這些訊息之後,下官雖然早就猜到遼東鎮這幾天動作頻頻必然是出現了意外狀況,但也是目瞪口呆、過了良久才終於接受了這些情況!”

黃柯說出自己的心中猜測之際,一直在暗暗觀察著趙俊臣的表情變化,顯然是想要試探趙俊臣在這一系列事情之中的所扮演的真正角色。

然而,趙俊臣表情至始至終都沒有任何變化,只是說道:“是啊,這幾天以來,遼東鎮的變故可謂是前所未有,令人目不暇接……不過,在本閣看來,這也是一個扭轉遼東鎮近百年來一直是尾大不掉局面的大好機會!”

黃柯認真點頭道:“閣臣睿智,下官也是這般看法!”

但下一刻,黃柯卻又說道:“不過,還請趙閣臣恕下官直言,您對付遼東鎮的手段……有許多都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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