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下一瞬間,蘇鵬已是恢復了平靜,答道:“就在這裡以南的十里之外停靠,因為河道堵塞的緣故,河水大幅下降,漕船又都是千石以上的大船,許多船隻都是被迫擱淺了……負責漕運的官員,昨天還在下官這裡大發雷霆呢。”

李成儒的表情突然凝重了一些,吩咐道:“領本官去漕船那裡看一看情況!”

頓了頓後,李成儒又補充道:“把濟寧府的衙役與兵丁也全帶過去。”

聽到李成儒的吩咐,濟寧府的官員與鄉紳們皆是隱約察覺到情況好像有些不對勁,但一向是精明強幹的蘇鵬卻是毫無質疑之意,馬上答應道:“下官這就去安排!”

沒過多久,蘇鵬已經召集了濟寧府的所有衙役與壯丁,領著李成儒與眾位官員鄉紳浩浩蕩蕩的又趕去了漕船停靠之處。

當眾人抵達了目的地之後,一眼望去只見到河岸兩邊停靠著密密麻麻好幾十條大型漕船,即使是在寬闊的河道之上,也給人一種密不透風的感覺。

見到李成儒、蘇鵬等人領著一大批人突然出現,負責押送漕船的官員也不由有些緊張,連忙是迎了上來。

然後,蘇鵬連忙是相互引薦,道:“李尚書,這位是徐州兵備道的王賀王千戶,負責第一批漕運船隻的押送之事;王千戶,這位是新任的戶部尚書李成儒李尚書,李尚書他聽說河道堵塞的事情之後,就親自趕來這裡巡視了!”

聽到蘇鵬的引薦,徐州兵備道千戶王賀連忙是向李成儒行禮問安,但李成儒卻沒有理會王賀,反倒是伸手一指遠處的漕船,揚聲說道:“濟寧府沒有銀子組織百姓疏通河道,戶部存銀也是逐漸見底,但咱們眼前的這些漕船之內,卻全都是南方各省繳納的今歲秋稅之錢糧!既然如此,又為何不直接從這些漕船之中取出一筆銀子,用以疏通河道的工事?

當然,漕運錢糧還沒有徵入國庫記賬,就這樣直接取出來確實是有些不合規矩,但朝廷目前的情況有些困難,就必須要特事特辦才行!本官這一次親自趕來濟寧府,也帶來了一批戶部官員,正好是可以現場記錄漕銀的支出數字,就權當是提前收入國庫了,也不怕今後會有賬目問題!否則,就這樣讓大批漕船一直擱淺在這裡也不是辦法!

蘇知府、王千戶,你們二人認為如何啊?”

聽到李成儒的提議,蘇鵬微笑道:“漕運錢糧遲早都要交給戶部,李大人您又是戶部尚書,有您做主的話,提前取出一批漕銀用以河工也是可行之策,下官自然是一切以李尚書為主!”

另一邊,千戶王賀則是面色大變,驚聲道:“這般做法,萬不可行!”

因為王賀的反應太過激烈,在場所有人的目光皆是投在了他的身上。

王賀也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態,但也顧不得形象問題,連忙是再次反對道:“還請李尚書千萬要體諒一下卑職的難處,這般做法絕不可行啊!漕船抵京入帳之前不得有任何變動,這可是朝廷的規矩啊,又豈能隨意更改?

卑職負責押送漕船之前,漕船裡的錢糧皆是上了封條,必須要等到抵達京城之後、徵入國庫之時才能拆開清點,若是提前挪用了漕船裡的錢糧,就是卑職的失職,返回徐州兵備道之後就必然要承擔責任的!”

李成儒卻是不以為然,道:“本官就是現任的戶部尚書,國庫也是本官的職權範疇之內,這件事情只要有本官的點頭,賬目的事情一切好說,就不會有任何問題!而且……這也是趙閣臣的意思!”

說到這裡,李成儒用一種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王賀,問道:“王千戶為何是這般激動?難道說,漕船裡的錢糧有什麼問題?”

王賀再一次的面色大變,連連搖頭道:“這怎麼可能?卑職一向是盡忠職守,日夜看守著漕運錢糧,又豈能有任何問題?但這件事情確實是違背了朝廷規矩,還請李尚書一定要再考慮一下……”

但還不等王賀說完,李成儒已是冷聲道:“既然是沒有任何問題,你又擔心什麼?天塌下來也有本官擔著!本官若是擔不住的話還有趙閣臣擔著!”

說完,李成儒用懷疑的目光盯了王賀片刻,見到王賀滿頭大汗、面色蒼白的模樣,似乎是心中認定了某些事情,冷笑一聲後揮手道:“來人!隨我登上漕船!上了漕船之後,戶部官員負責記錄賬目、清點錢糧,濟寧府的衙役則是負責控制局面、搬運漕船內的銀子!河工銀子尚有四五十萬的缺口,這批漕船上的銀子應該是足夠了!”

隨著李成儒的一聲令下、以及蘇鵬的積極支援,濟寧府的衙役與壯丁們紛紛開始登船,王賀固然是有心阻擋,麾下也有一批兵丁,但他只是區區一個千戶,又豈有與當朝戶部尚書相互衝突的勇氣?

最終,在王賀麾下兵丁不痛不癢的阻擋之下,李成儒等人還是順利的登上了漕運船隻。

接下來,眾人就依照李成儒的吩咐,戶部官員負責清點與記賬,濟寧府的衙役與壯丁們則是負責搬運銀子。

但沒過多久,“意料之外”的狀況發生了。

一名戶部官員前往船艙檢視之後,很快就表情嚴肅的趕到了李成儒的面前,稟報道:“尚書大人,下官前往船艙檢視之後,發現船艙裡不僅僅只有今歲的秋稅錢糧……多了一些東西!”

李成儒先是鬆了一口氣的樣子,然後又閃過了一絲狂喜,最終則是再次冷臉問道:“多了一些東西?什麼東西?”

這位戶部官員答道:“很多!有精鹽、有絲綢、有瓷器……應該都是走私的貨物!”

隨著這名戶部官員的回答,一旁的千戶王賀頓時就癱軟倒地。

李成儒轉頭俯視著王賀,緩緩問道:“說吧,這批走私貨物,你運抵京城之後打算交給何人?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千萬不要心存僥倖!這可不是尋常的走私案,而是利用朝廷的漕船行走私之事,這可要比尋常走私嚴重多了,絕不是你這樣區區一個千戶能夠擔待得起的,你再是如何忠心,你的上司、你的靠山也護不了你!若是你坦白交代的話,或許還會有活命的機會!”

王賀的面色愈發蒼白,表情變幻良久之後,終於是顫聲說道:“這一切都與我無關,我只是幫人辦事!是徐州兵備道的盛總兵交代的任務,讓我把這批走私貨物運抵京城之後,盡數交給四通商行……這件事當真與我毫無干係啊!”

這件事情與王賀究竟有沒有關係,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李成儒並不關心,只需要是王賀願意交代出四通商行就足夠了。

四通商行的東家,乃是當朝首輔沈常茂的侄兒沈城!而且,沈常茂也在四通商行有五成乾股,每年都會分到一大筆紅利!

所以,沈常茂這一次註定是要有大麻煩了!

想到這裡,李成儒難改清流本性,不由是有些興奮,也愈發體會到了跟著趙俊臣的好處。

想當初李成儒跟著太子朱和堉與清流們做事的時候,屢屢向朝中權臣們發難,但最終的結果往往都是灰頭土臉、偷雞不成蝕把米,卻又哪裡像是現在,不動神色之間就得到了扳倒當朝首輔的大好機會!

“也不枉我日夜兼程的趕到濟寧,這一趟沒白來!”

就在李成儒興奮莫名之際,一旁冷眼旁觀的蘇鵬的臉上,則是閃過了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