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明日早晨,外頭的一切就要都被雪蓋住了。

“終於下雪了。”她輕聲道。

李一如看向柏靈,“你是在等雪嗎?”

柏靈一時間有些恍惚,覺得這話聽起來也有些耳熟,好像有人隔著無數毛玻璃,從記憶深處向她問了同樣的話。

“……是吧。”

次日一早,天還不亮,柏靈就已經收拾好行囊,跟著汪蒙的軍隊一道離開了涿州。

離開前,李一如送她到衙門的院子口,連聲道別,說了好幾聲“咱們鄢州見啊”。

柏靈有些無奈地揮揮手。

她有點想勸少年別折騰了,回家吧,靖州就在大周的最北端,它永遠都在那裡,不會跑掉的。

不如就留在涿州,或者退回江洲,等到明年開春再跟著破冰的江水一道北上,來看北國之春。

更重要的,可能是在這個大戰在即的節骨眼兒上,和家人平平安安地待在一塊兒吧。

柏靈幾次想開口,但又止住了。

對少年而言,靖州的意義顯然是不可比擬的,它大概意味著某種屬於先輩的人生理想,是對平凡生活以及對人生走上某種“正軌”的抗爭……總之帶著一種超脫世俗意味的價值。

而關於“回家”的說教,少年大概也早就從父母那裡聽膩了。

柏靈如此想著,往外走了幾步,又忽然轉身,“一如,要不要和我打個賭?”

“啊?”李一如一下沒反應過來,“什麼賭啊?”

“就賭靖州。”柏靈笑著道,“雖然我也沒有去過那裡,但我打賭,當你到了靖州的時候,你肯定會對那裡感到失望。”

“……?”李一如微微張開了嘴巴,然後又大笑起來,他兩手叉腰,“二哥你什麼意思啊?”

“就這個賭,打不打吧。”柏靈輕聲道。

“好啊,”李一如點頭,“賭什麼?”

“沒想好……等我們鄢州再見的時候再說吧。”柏靈垂眸笑道,“別送我了,外頭冷,你趕緊回去,別凍壞了。”

李一如笑起來,點了點頭就往回走,期間他幾次回望,都見柏靈站在門裡頭,向著他揮揮手。

少年心中有些莫名。

儘管柏靈什麼都沒有說,儘管分別時兩人都在笑,但李一如還是隱隱覺出了幾分哀愁。

這種愁緒並非是惜別或是不捨,似乎帶著一些更濃重和深邃的東西,令少年覺得陌生極了。

柏靈目送著李一如回屋,直到看見他輕輕地把屋門合上,才收回目光。

只是在雪地裡站了一會會兒,她就覺得自己露在外面的手指已經有些凍僵了。

她那時望著白雪皚皚的院落,忽然覺得世上最難的事情大概就是恰如其分,像是牧成這一路歷經風霜只是想走回妻女身邊,李一如則密謀著如何才能從父母的威逼之下另闢一番自由天地。

想回的不知能不能回去,想逃的不知能不能逃脫……

不知道等在自己眼前的,又會是怎樣的一條道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