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成帶著幾分愧疚,為先前自己先走的事向李一如和柏靈道歉。

彼時他還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案子已經被銷,又明白獵鹿人已經盯上了自己,思前想後,覺得就這樣江湖再見也是個不錯的結局,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兩人搭救,這個人情欠得他心裡難受。

李一如連連搖頭,在一旁說了許多寬慰的話。

兩人幾乎都沒有注意到,一旁柏靈的臉已經沒有了血色。

她怕自己的神情被看出端倪,背過身去,佯作給自己倒茶,右手卻微微有些發抖。

——她還記得,當初打算直接取道江洲的時候,鏢局為她選中過一隊同行的旅人。

那也是一對母女,她們從越州一路來到平京和徽州之間的小鎮,要去江洲尋親。

她們有自己的馬車,隨行者只有“一個家僕”和“一個馬伕”,且沿途一直在僱鏢師護航。

然而就在快到江洲的時候,一棵山上的老樹被雷劈斷了往下砸,於是車毀人亡,沒有一個人活了下來。

那對母女……正是“嚴氏”。

是巧合嗎?

“二哥?”李一如喊了她好幾聲,最後上前拍了一下柏靈的背,“你覺得怎麼樣?”

柏靈有些茫然地回過頭,“什麼怎麼樣?”

“你明日去和汪蒙將軍說一說此事,我去找獵鹿人他們。”李一如說道,“涿州城說小不小,但要找這一兩個月裡新進城的人應該也不難。”

“嗯。”柏靈連忙點了點頭,“好主意。”

“你怎麼了?”李一如有些關切走近,“二哥臉色好難看。”

“……累了。”柏靈輕嘆一聲,扶住了自己的額頭,“這段時間都沒能好好休息,明天又要上路,實在是……”

“我去給你拿鋪蓋!”李一如跑去櫃子前,幫柏靈把被子重新拿了出來。

這間別院同兩人在屯龍陂時住的院子差不多,也一樣是臨時收拾出來的宅子。

床只有一架,已經讓給了牧成,柏靈和李一如要休息也就只能打地鋪。

夜深了,屋子裡沒有人講話。

李一如坐在牧成床邊,時不時去探他額頭上的毛巾。

牧成全身是傷,高熱不退,少年摸著毛巾被額頭燙得溫溫熱時,便將它拿起來重新放進涼水裡搓一搓,再給牧成敷上。

柏靈背對著二人,在被子裡把自己蜷成一團,把被子裹得緊緊的,還是覺得涼透了。

聽見柏靈這邊一直在動,李一如用極輕的聲音念道,“二哥是睡不著麼?”

柏靈索性不裝睡了,坐起身把自己的披風取了過來,也蓋在了被子上。

“太冷了。”柏靈低聲道。

“我聽說北方都睡炕呢,暖和得很”李一如笑道,“也就知府大人是個講究人,自家的院子裡不砌炕,非要在屋子裡放木床,凍死了都。”

柏靈縮著脖子,把被子裹在身上走到窗邊。

“感覺今天夜裡好安靜。”她輕輕推開窗戶,“一點風都——”

一片瑩瑩的光灑了進來。

柏靈的聲音戛然而止,她還從未見過這樣紛紛揚揚、又寂靜無聲的大雪。雪片在空中打著旋兒落下,晚間回來是還溼漉漉的地面,這會兒已經覆上了銀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