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為“罪屬”,就意味著她們的原本的出身,都不會太差。這些人多半是家裡有長輩犯了重罪,導致株連,而後男眷流放,女眷進入教坊司。

這一批從教坊司被押赴百花涯的年輕女子一共有三十七人,分別關押在百花涯東側和西側的兩處塔樓的最高處。

但女孩子們住著的屋裡沒有窗戶,所有的窗戶都被木板釘死了。

門外被上了重重的的鐵鎖,常年人在外盯梢——這些在百花涯裡幹活兒的雜役,都被叫成“龜爪子”。

這些龜爪子有多麼蠻橫,她們今早已經感受過了。

天黑以後,有人上來給姑娘們送飯。

那人先是進屋,將一盞燭燈掛在了門框附近的釘子上,昏暗的房間終於稍稍亮了一些。

接著,他彎下腰,給每個女孩子手裡都發了一個碗。

“都拿好!今後這個碗,就是你們吃飯的憑證,有幾個碗,打多少飯。”

四下安靜,沒有一個人應聲。

“把碗都給老子端好了!”那人突然換了個口吻,厲聲道。

女孩子們這才打了個哆嗦,不約而同地端起了碗。

那人拿起一個鐵勺,挨個兒給她們盛吃的——那是某種流動的、成分不明的糊糊。

“我半個時辰以後過來收,都給我吃快點兒!”

說罷,那人很快離開了——同時帶走的,還有他來時帶來的蠟燭。

整個屋子又陷入了一片漆黑。

在沉默的寂靜中,女孩子們聽見他漸行漸遠的腳步,所有人都稍稍鬆了口氣。

塔樓上,似乎就只剩她們這些人了。

柏靈嗅了嗅碗裡的東西——雖然眼前的東西和她今早在慎刑司吃的“最後一頓”沒法比,但比之前牢裡的伙食還是好了很多。

她先嚐了一小口,味道確實不好,估計是拿一些菜根和黍米研成的粉末熬出來的大鍋糊糊吧,但也不影響進食……

正當柏靈大口喝起來,她忽然聽見黑暗中傳來一個帶著幾分惱怒的聲音,“……他怎麼沒有給我們筷子呀,勺也沒有,這要怎麼吃?”

“這碗裡裝的哪裡是給人吃的東西,根本是豬食……”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們誰知道麼?”

“是青樓……”忽然有一個顫抖的聲音從柏靈的左手邊傳來,“百花涯,是平京最大的青樓。”

柏靈明顯感覺周圍忽然安靜了下來,有人一時沒有握住手中的碗,嘩啦一聲,碗落在地上,和菜糊一起摔成了一灘。

她們終於意識到,為什麼今早會有人撞牆自盡。

片刻之後,所有人哭成了一片。

她們進入百花涯的第一個夜晚,就在彼此惶惶不可終日的哭聲中過去了。

這一晚,有人因為摔碎了碗,捱了龜爪子的一頓毒打;

有人半夜三更,躺在矮床上捂著嘴默默想家;

有人輾轉反側地睡不著,而後在屋子西面跪倒下來——那裡有一道年久失修的木屋裂痕。

遠處耀眼的燈火透過縫隙,在屋子裡投下一條淺淺的光路。

柏靈閉著眼睛躺在屋角,聽見那人在小聲地祈禱家中的幾個哥哥還有父親能夠平安。

她有些在意地回過頭,看見一個與自己年紀相仿的女孩子,正兩手合十,滿臉淚痕地跪在那一道縫隙的光路下,輕聲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