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守中無言,兩人的目光都落回那一道簡短的聖旨上,臉色凝重。

“有些話,我來說可能不太合適,但江洲如今也不像張大人以為得那麼不堪。”張知易低聲道,“駐兵的主要策略,還是儲存實力,沒有太大危害的遊兵散匪暫時不管,萬一今年秋天金人又來劫掠,那江洲勢必能成為擋在南北咽喉之間的一道關卡。”

“……最好是能。”張守中低聲道,他兩手將聖旨收起來,低聲嘆了一句,“多謝知易與我說這些。”

張知易連忙搖頭,見張守中似是要走,他也站起身道,“張大人,我此次來,從江洲給您帶了一些特產,原是想今日白天差下人送去您府上,但又怕冒昧……”

“這份好意我心領了——”

“都是些地裡的東西,不算貴重。”張知易像是猜到了張守中的拒絕,連忙辯解道,“有上湖裡的小銀魚和新培的幼藕,我就順便撿了一些來,張大人若不願收,這幾日若有閒暇,也可以上我驛站一趟,我讓這邊的師傅把菜餚做了。

“這原也不是我的主意,都是族裡的幾位老人備下,然後託我帶來的……”

張知易臉色有些尷尬,他也著實不太擅長這些收禮送禮的託辭,只好把族裡的一堆長輩都給搬出來——這也是實話。

不過這一招似乎頗為管用,張守中臉色稍稍和緩,他輕輕嘆了一聲,“那就明晚吧,我明晚去驛站一趟。”

張知易很是高興地點頭應了下來。

張守中看起來心事重重,張知易也不想再耽誤下去,起身告辭。張守中仍親自送他出了內閣的大門,而後自己才大步流星地往回趕。

有件事他還沒有對張知易提及——昨晚,他連夜與孫北吉商量,從僅有的三千守陵人中又抽調了一千,配上馬匹和重器,一路往北追去。

從平京到江洲之間,其實多少還算平安之地。

江洲以北數百里之外,便是城池屢屢被破的涿州——那一帶才是真的離亂之所。

只希望皇上能在江洲多待一些日子,好讓這一支額外分出去的隊伍,能夠追上他的腳步,保護聖駕的安危。

……

這一天入夜,柏靈早早爬上她這一棟樓宇的屋頂,離韋英來的時間還有將近兩刻鐘,但她今日高興,所以迫不及待地上來吹吹風。

她握著手中的短刀,利刃出竅——刀身磨砂,即便是在明亮的燈火下也不會反射出引人注意的光亮。柏靈望著北方,不知道十四和柏奕他們現在人在哪裡,她實在想立刻掙脫所有的枷鎖,去到他們的身旁。

“今天來得挺早啊。”韋英的聲音從身後響起,柏靈回過頭,果然看見韋英兩手負在身後,踩著斜瓦往自己這邊走。

“韋師傅也來得挺早。”

“下次不要來這麼早了,”韋英活動了一下手腕,“我挑的時間,那都是有說法的。”

“什麼……說法啊?”

韋英的眼睛笑成一條縫,聲音緩慢地說道,“總是得先支開那些個盯著你的人哪。”

柏靈笑了一聲,“還有很多嗎?”

韋英沒有回答,他走到柏靈的身前,蹲坐下來。

“開始吧。”

柏靈也站起身,她動作輕盈地走到屋脊的另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