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柏靈的坐席邊上,衡原君特意添了兩座暖爐,這也是因為柏靈怕冷,而衡原君又執意要在院中對弈的緣故。

一見柏靈,衡原君淡淡地笑了,“等了很久嗎?”

“沒有。”柏靈答道。

說著,她低頭收起了自己斗篷的衣襬,免得落座時衣角掉在地上惹灰。

這三年來,衡原君陰差陽錯地成了柏靈的圍棋師傅——在陳翊琮的刻意孤立之下,沁園短暫地熱鬧了一陣就再次歸於死寂。

這一次,有甄氏的助力,衡原君與外界的聯絡被切斷得更加徹底。

也只有柏靈一個人,可以藉著下棋的緣故時不時出入這裡,這既是陳翊琮對她的一點縱容,也是少年皇帝在沁園安插的一道眼線。

不過衡原君不大在乎後者,因為和柏靈的相處實在很有意思,柏靈擅長聆聽,更擅長接話和反詰。

當初在離承乾宮不遠的宮道上第一次見面,衡原君就覺得柏靈身上有一些令他倍感親切的氣質。

——早慧,好學,懂得應變,又在某些細枝末節上有著令人難以理解的固執和堅持。

與她下棋,又借下棋去談其他的事情,時常讓衡原君覺得似乎時間倒轉——而他亦有機會,勢均力敵地和某個熟悉的影子展開爭辯。

衡原君看了一眼柏靈手中的籃子,“帶了什麼來?”

“是一些新採的荸薺。”柏靈將籃子放在了兩人的身旁,“今早有鄉民送了好多應季的農貨到我們家裡來,我想著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咳嗽,就給你撿了一籃子。”

衡原君有些好奇地揭開籃子上鋪著的棉布一角,兩指拈起一顆算盤子似的荸薺果。

“原來是‘烏芋’啊……”衡原君輕聲道,“謝謝。”

柏靈餘光望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韓衝。

“……不客氣。”

兩人不再多說什麼,各自開啟了身旁的棋簍,柏靈執黑,衡原君執白,這是他們最近新換的規矩,衡原君先在棋盤的四個星位上放上了黑子,作為對柏靈的讓子。

兩人之間對讓子的約定非常明確——早先衡原君讓出十三子,兩人對弈、覆盤,直到柏靈能在對手讓出十三子的前提下,連勝五局。

連勝五局,之後就向上晉升一階,衡原君從讓出十三子,減至讓九子,

從九子開始,一子一子地往前推進。

棋盤上的對陣廝殺,圍追堵截,衡原君沒有藏私,他帶著柏靈以名局打譜——那些歷史上有趣的弈局都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腦中,他信手拈來。

從十三子縮減到四子,便是這三年來在衡原君的指導下,柏靈增長的棋藝。

不過今天的對弈比往常任何一次都要沉默。

良久,柏靈終於先開了口,“……韓大人回來,是什麼時候的事?”

“昨夜。”衡原君如實答道。

“皇上的旨意嗎?”

“當然。”

“真厲害,”柏靈望著棋局,不一會兒,她拈子落在棋盤上,“到底是……掙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