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翊琮從龍椅上站了起來。

“嘉和二十七年,我大周的耕地為三百一十七萬三千六百餘頃,天啟四年,因為金賊侵擾,耕地跌到二百六十六萬一千一百餘頃,到建熙年間,這個數字一度增加到七百廿四萬七千五百餘頃!

“可三年前涿州城破……關中千里良田盡作焦土。金賊連年犯我疆土,北地百姓流離失所,南遷者眾——北方是有田無耕者,南邊原本就山林眾多,如今又多出這麼多張嘴吃飯……

“要安撫百姓,朝廷必須輕徭薄賦,可金賊在家門口虎視眈眈,收不上來糧食,你告訴朕——這場仗,朕要怎麼打!”

陳翊琮的聲音幾乎振聾發聵,將整個大殿打得鴉雀無聲。

餘音在橫樑上回旋,他轉過身,扶住了身後的桌沿。

“為什麼要設農研所和工研所……同樣是見安江以南,有的地方,一畝地能產七石的糧,有的就只能產三石,差別到底在哪裡?同樣是蟲害,為什麼有些州府能避開,有些州府年年都要花大力氣抵禦?

“我們還有沒有辦法去開墾更多的農田?還有沒有辦法增加每一畝農田的產出?

“這些問題——江崇文,你抱著你的祖宗成法,回答朕!”

江崇文已然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緊緊伏身趴在地上,大氣不敢出。

陳翊琮這時才輕輕舒了一口氣,他看向一眾朝臣,聲音略略放低了些。

“嘉和一朝,我大周共六百四十九萬戶,人口三千二百五十餘人,天啟年間未有計數,到建熙五年,戶數達九百六十七萬,生民近六千萬……六千萬!”

陳翊琮嘴角微沉,目光幾乎要射出箭來。

“你們以為這些數字是什麼?是你們六部粉飾太平鼓吹政績的工具嗎?它是一張張嗷嗷待哺的嘴,是活生生的人!

“朕不管你們搬出什麼祖宗家法,也不管你們心裡裝了多少小九九沒有說出來,但今天,朕把這句話撂在這裡了——

“誰要是現在還沒有把腦子轉過來,以為只要躲在平京城裡金人的刀就砍不到你身上,或是為了自己那一點點無用的虛名來擾亂朝堂,朕——絕不輕饒!”

迴盪的呵斥聲中,大臣們再次俯身叩首。

在眾人的沉默間,升明帝第一次在朝堂上拂袖而去,留群臣在殿中反思。

……

這一日,陳翊琮沒有留下參與內閣的議事——也便是在今日,他正式將專司科舉的事情交付給內閣,內閣需要在半個月之內,拿出一套切實可行的初案。

“陛下……陛下……您慢點兒,小心腳下!”盧豆急急忙忙地追在陳翊琮的身後。

陳翊琮一直沉浸在先前的思緒中,這時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腳下走得飛快。

“陛下現在去哪兒?”

“……去太醫院值房。”

盧豆連忙點頭——皇上說去太醫院值房,一般都是指要去旁邊的無名小院裡看柏靈的,這個他已經知道了,“那奴婢這就去宣旨讓她們候駕——”

“不用了,”陳翊琮輕聲道,“我自己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