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路中葙深知這一點,他想要殺死薛忘憂的信念卻不會減少半分,那是恨入骨髓的,他總是在找著各種機會,其實也是為了不讓自己遺忘那份恨意,但他也絕不會讓自己陷入必死的局面。

雖然薛忘憂的境界要高過他,但薛忘憂的確在這十數年裡蒼老的很快,哪怕他的意志再高,但身體卻反而大大衰弱,路中葙就算沒有必贏的信心,可也總想嘗試一下。

他能夠看得出來,相比當年,薛忘憂的氣息已經變得很弱,雖然在很短暫的那一瞬間,仍舊能夠爆發出超乎想象的力量,哪怕路中葙自己都搞不明白,但他心裡總會有一種薛忘憂變弱了的感覺。

若要證實這種感覺,和薛忘憂直接打一場,便是最好的選擇。

是讓李夢舟來送死,還是薛忘憂親自動手,對路中葙而言都沒有什麼區別,最終獲益的都是他。

整座不落山門裡,路中葙看重的也就只有謝春風,其餘弟子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若陸長歌的死,能夠讓他藉機試探出薛忘憂如今的實力,那麼就算再死更多的弟子他也不在乎。

且就算薛忘憂依舊打馬虎眼,但剛剛成為七先生的李夢舟,若能被謝春風一劍殺死,那麼在某種意義上,也是路中葙勝過了薛忘憂。

而且他很清楚,以薛忘憂的脾氣,是不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徒弟去送死的。

護犢子本身便是薛忘憂最顯著的風格,不管他對自己的徒弟如何打罵,但如果被外人欺負,他絕對不同意。

路中葙覺得自己已經吃定了薛忘憂。

他面無表情的說道:“沒有打過,又怎知我一定打不過你,境界雖然是很難跨越的鴻溝,但在某些時候,境界也並不能代表一切,你已經老了。”

薛忘憂只是看著很老,但若是在世俗界,六旬的年紀確實已經很老了,再過幾年,薛忘憂也真正要進入遲暮之年,但僅僅比他小兩歲的路中葙,卻看起來依然在強壯之年,身體的年輕化和老化,也能代表著很多東西。

年輕終歸是強大的,縱使路中葙並不年輕,但跟薛忘憂相比,他的確是年輕的。

薛忘憂聽著路中葙的話,默然不語。

沒有人希望自己老去,可人又怎會不老?

修行者嚮往著‘長生’,可真正能夠長生的,古往今來,卻連一個人也找不到,‘長生’本來便是虛無縹緲的事情,或許隨著歲月的流逝,修行者只是嘴上說著追求‘長生’,心裡早已不相信。

但他們卻依然不斷向前走著,心裡真正的想法又是什麼呢?

薛忘憂從來不覺得自己真的老了,可現在他卻突然發現,原來自己確實老了。

他想要在死亡來臨的那一刻,儘可能培養出能夠獨擋一面,帶領著離宮劍院走向更遠方的繼承者,而僅僅只是一個人卻還不夠,現在離宮劍院有了七位先生,便不能輕易折損任何一人。

但就在薛忘憂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李夢舟默默推開擋住路的沈霽月和江子畫,在他們詫異的眼神裡站在了薛忘憂的身邊,看著路中葙面無表情的說道:“我便不責怪路山主突然對我下殺手了,既然你的意思已經表達的很清楚,那便這麼著吧。”

他看向謝春風,說道:“請繼續出劍。”

謝春風微微皺眉。

路中葙也是眯著眼睛細細打量李夢舟,冷笑道:“不愧是敢直接在玄政司大牢裡殺死陸長歌的傢伙,我很佩服你的勇氣,既然你自己找死,春風,那便不要留手。”

謝春風輕吐一口氣,把指向甯浩然的長劍移到了李夢舟的面前。

薛忘憂只是看了李夢舟一眼,沒有說話。

劍修的錚錚傲骨是不能服軟的,哪怕是勸阻也不需要。

甯浩然想要說些什麼,但看著李夢舟那堅定的模樣和老師相當於預設的沉思,他終究沒有開口。

但江子畫可想不了那麼多,很是氣惱的說道:“李夢舟,你瘋了不成?”

按照路中葙的意思,很明顯是要讓謝春風下殺手,先前謝春風或許會顧忌李夢舟離宮劍院七先生的身份,但是路中葙既然表達了態度,謝春風便也沒有了任何顧忌,憑著李夢舟區區三境巔峰的修為,莫說接下謝春風一劍,純粹氣息的壓制,便也能讓他爬都爬不起來。

這跟送死沒有任何區別。

李夢舟沒有回頭去看江子畫,只是神情平淡地說道:“這件事情是我惹出來的,把你們全部牽連進來,我的心情便已經很糟糕,剩下的自當有我自己來解決。”

他雖然不清楚老師和路中葙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麼,但顯然老師對待路中葙的態度有些不同尋常,他不能讓老師為難,自己惹出來的麻煩,就只能自己來解決,他已經虧欠了離宮劍院,虧欠了信任自己的四師兄。

哪怕是面對不可能戰勝的謝春風,他也要拔劍而戰。

這也是對他漸漸鬆懈的意志從而惹出來這麼多麻煩的補救。

要杜絕日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便需要用身體的疼痛來銘記這個教訓。

藏身在黑暗裡的身影,永遠也別想站在光明裡,因為他本身便不屬於光明,只需要默默注視著光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