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緊緊閉上雙眼,回想起皇上那一日說話時的神色,隱忍、惋惜、無奈,從頭到尾,都沒有半分意欲傷害那孩子的意圖。實際上,若不是莫桑的身份尷尬,皇上必然會賜她個位份。

太陽穴突兀的跳著,蘭昕只覺得這一回無論如何都不能啞忍。一瞬間燃氣溫熱光彩的眸子,頃刻間將內心的不滿宣洩出,在看向太后的那個瞬間,如同鋒利的刀尖刺了上去。

“臣妾明白太后的心意,一切盡是不能辱沒了皇族的尊嚴,無論是先帝的還是皇上的。可臣妾想要保全那個孩子,亦同樣是為了皇族的血脈著想。莫桑的命不會久了,可孩子到底是無辜的。為能讓這個孩子順利的成為慧貴妃的骨肉,臣妾願意親自安排相關事宜,確保無礙。”

這番話說的驚心動魄,蘭昕很害怕激怒了太后,使其忽然翻臉,恨不得頃刻間就扭斷莫桑的脖子。眼尾的餘光,因為恐怖而顯得飄忽不定,蘭昕根本看不穿太后的心。

她能做的,要做的,僅僅是表達自己的心意罷了。

太后果然沒有惱羞成怒,只是好不退縮的盯住了皇后的目光,似乎無論是鋒芒畢現還是森冷蝕骨,都不能改變太后半分心意。“哀家的話,皇后是沒有聽明白麼?”

“臣妾聽明白了。”蘭昕垂下頭去,惋惜道:“正因為聽得明明白白,才不敢贊同。臣妾侍奉皇上十數年,從不敢忤逆皇上的心意。既然皇上要莫桑腹中的骨肉,那麼臣妾便也要這個孩子。”

“倘若換過來呢?”太后不疾不徐,口吻深邃道:“現在瀕臨滅頂的人是你自己,你覺得那莫桑,那慧貴妃,那純妃嫻妃甚至嘉嬪,她們會如你這般捨棄自己的利益,公然違抗哀家的懿旨麼?”

蘭昕很清楚,這必然是不可能的,卻堅持己見:“臣妾不改初衷,即便旁人未必會這樣善待臣妾。”

“善待?”太后嘆息了一聲,取下鬢邊一支鳳吐明珠的簪子。簪子上,一顆圓潤無比的夜明珠散發著淡淡的光彩,猶如盈盈皎潔的明月。“這支簪子,原本是先帝打算賞賜給敦肅皇貴妃的東西,雖說鳳凰的圖騰,非正宮主位不可僭越。可先帝喜歡,既然是喜歡便沒有什麼不可以的。

要怪也只能怪敦肅皇貴妃命不好,簪子還未做好,她就先走一步了。先帝捧著簪子,垂淚頷首之際,哀家便主動請求賞賜,希望能代替敦肅皇貴妃日日帶給先帝觀賞。其實啊,這些不過是哀家的討巧之言罷了。難道普天之下,會有大度如斯的女子麼?

誰有情願自己的夫君,成日裡記掛著旁人的骨肉。你所為的‘善待’,不過是用以掩飾你真心的說辭罷了。蘭昕,本宮在這滿地屍骸的後宮一待,就是十數年,你這點小心思,還是不要拿出來惹人嘲笑為好。”

蘭昕看了一眼那鳳凰吐珠的簪子,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兒。轉念一想,其實她並非沒有醋意,也並非沒有怨懟。剛得知莫桑壞了皇上骨肉的那幾晚,她夜夜難眠,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究竟皇上是怎麼會被莫桑所吸引,而這龍胎又是從何而來的。

不是沒有派人去打探,可皇上做的格外隱秘,竟然無人知曉究竟。蘭昕唯一能讓自己接受的說辭,便是莫桑不光彩的身份,私以為為著這極大的汙點,皇上就是再喜歡她,也必然不可能把她捧到手心去。

這,便是最好的安慰。

“太后說的沒錯,蘭昕亦覺得自己僅僅是可笑而已。”緩緩的捧起金簪子,蘭昕雙手呈交於太后面前:“既然這簪子,先帝已經賜給了太后您,就是您的飾物了。敦肅皇貴妃沒有太后您這樣的福氣,臣妾以為過去的事兒便過去了吧。”

太后接過了簪子,卻沒有別回自己的髻前,反而示意蘭昕偏過頭來,輕輕道:“簪子是中空的技法打造成,芯兒裡填滿了毒藥,只消一點點便能斃命,即便是華佗再世也藥石不靈。”

不待蘭昕反應過來,太后已經滿意的將簪子別在了皇后頭上:“唔!好看,蘭昕你膚色瑩白,又是女子最有韻味兒的年紀,帶著比本宮好看得多。有了它,隨時隨地儘可以讓不喜歡的人從自慚形愧,徹底的從眼前消失是不是!”

蘭昕頂著這簪子猶如頂著莫桑與孩子的兩條性命,頓覺整個人不那麼舒坦了,頭沉的根本抬不起來。

“哀家與敦肅皇貴妃的心結,早在她辭世之時便解開了。沒想到她去了這麼久,如今還有她的後人迷惑皇上。看來這年氏註定要與愛新覺羅氏羈絆糾纏幾代了。”鳳目虛著,太后眼中的光彩卻逐漸的亮起來:“但願到了皇上這裡,便是最後的痴怨。”

“臣妾從來不喜歡金銀珠玉,更不配享有如此名貴的金釵。”太后說的話蘭昕一句也聽不進去,然而蘭昕百般的不情願太后卻又充耳不聞。

兩個人僵持著站了好一會兒,太后的手一直不曾從蘭昕握著金簪子的手上移開。

“太后。”蘭昕發自內心的喚了這一聲。“皇上有自己的打算,即便您是為了皇上好,也不該將自己的心意強加在天子身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