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完了內務府、珍造司經手的奴才,已經是晌午時分了。表面上看起來,無非是有人手腳不利落,在更換新絲線的時候不甚崩了珠子,再問不出旁的了。至於那冒出來的第二十顆珠子,卻無論怎樣也查不出來處。

內務府沒有儲備如此珍貴的紅瑪瑙,即便是有,出入的記檔也一清二楚。奴才再膽大包天,也不敢有妄動者。更何況沒有呈交六宮的記錄,根本無從查清楚是誰扔在了純妃腳下。可以肯定的則是,當時在場的宮嬪或多或少都有些嫌疑。

蘭昕按照一貫的方式,將不甚的奴才發落了出宮,算是小懲大誡。又著人帶著些許藥材、補品往鍾粹宮探視純妃,以表安撫。將此事做意外處置,不再予以追究。

待忙罷了這些事,蘭昕總算能靜下心來抿一口茶。御膳房送來的佳餚早已經冰冰涼了,索瀾與錦瀾又只好吩咐了小宮婢逐一熱過,復又端了上來。

彼時,蘭昕已經沒有什麼胃口來吃了。“隨便給本宮留下幾道素食即可,剩下的,你們端下去分了罷。”揉著因蹙得緊而略有些痠疼的眉心,她輕輕的看了擺在面前精緻的宮廷御膳,卻沒有半點舒心之感。

錦瀾瞧著皇后臉色不大好,才緩緩的說道:“娘娘,方才香蓮讓人傳過話來,說二阿哥已經回來了。”

“永璉回來了?”蘭昕的精氣神兒一下子提了起來:“他一離宮便是數月,一定吃了不少苦頭。錦瀾,你讓小廚房備些糯米湯圓,給永璉送過去,他最愛吃這個,看見了一準兒高興。”

“好是好。”錦瀾略帶些不忍,臉頰的紅潤之色薄薄的罩著些淡白:“可讓奴婢送過去,哪裡會有皇后娘娘您親自送過去好?奴婢猜想,二阿哥定然是想您想的辛苦。何況皇上不是已經恩准了娘娘去瞧二阿哥麼,左不過是來回一趟的功夫,費不了多少時候,也耽誤不了二阿哥的課業,娘娘您就走這一趟吧。”

蘭昕被她說的有些心動,連擱在面前的成日裡一個模樣的菜色,竟然也變得有滋味兒起來。“那咱們這就去吧。”

索瀾撲哧一笑,攔了皇后道:“娘娘,那糯米湯圓準備也需要時候,不若您先進點膳。奴婢這就去準備。”

錦瀾連忙拿起了長筷,為蘭昕佈菜:“是呢娘娘,不進點東西,一會兒哪有力氣陪二阿哥說話呢。”

“也好。”蘭昕的臉上,鮮少能見到如此溫婉的笑容。從頭到尾,只是額娘對幼子疼惜的慈祥,沒有束縛更沒有期望,純純粹粹的憐子之情,看上去竟然是這麼難能可貴。只是蘭昕自己沒有覺出什麼,大部分的時候,她對永璉越是疼愛便越是苛責。

永璉痴愣愣的看著窗外,這一站就是好一會兒的功夫。

近身伺候的乳孃荷歡瞧出了她的心思,便輕悄悄的走上近前:“二阿哥一準兒是想皇后娘娘了吧?這才回宮,沐浴更衣,連飯都沒顧上吃,就立在窗邊盼了許久。若給皇后娘娘知曉了,必然要怪奴婢不會伺候二阿哥,讓您餓著肚子了。”

沒有回頭,永璉只帶著一抹哀愁,低低道:“好奶孃,你就讓永璉再看一會兒吧。說不定皇額娘一會兒就來了。伺候大阿哥的乳孃香蓮,已經去長春宮知會過了,皇額娘知道兒臣今日回宮,必然會來看我。”

這話說的很沒有底氣,永璉一直沒有回頭,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窗外,竟也不覺得腹中飢餓。

荷歡知道勸不住他,便只要端了一碗熱奶子來:“二阿哥先喝點這個墊墊肚子吧,等會兒荷歡再去給您準備些精緻的小吃,一準兒比行宮的可口。”

永璉沒有說話,也並未接熱騰騰的奶子,反而是嘀咕了一句:“大阿哥的衣裳可真好看,聽香蓮說,那是皇額孃親手給他做的。奶孃,你還記得上一回皇額娘給永璉縫製衣裳,是什麼時候的事情麼?”

這話讓人聽著心酸,荷歡轉身擱下了手裡的玉碗,認認真真的回道:“怎麼會不記得。二阿哥身上穿的靴子,還有腰上扎著的腰帶,懸掛玉佩的流蘇瓔珞,不都是皇后娘娘親手做了差人送來行宮的麼?皇后娘娘是二阿哥嫡親的額娘,最疼的必然是二阿哥您了。”

“當真?”永璉稍微轉過臉來,一雙墨色的眸子烏溜溜的轉動著期盼:“奶孃,你可別騙我。皇額娘鮮少來阿哥所看我,即便來,也總去大阿哥那裡坐坐。但凡是送來的東西,有我的,便總也有大阿哥和三阿哥的。永璉到底沒覺出有什麼不同來。”

其實這只是永璉部分的心思,要說道委屈,那真是幾天幾夜也說不完。塞在他心裡的,除了對皇后深深的思念,便是這些年飽嘗的辛酸了。

每每見到皇后,永璉都很想問一句,究竟他是不是皇后嫡親的兒子。為何總是這樣苛責以待,總是不願意多多陪伴,從前哲母妃在的時候,雖然也訓斥過大阿哥,可總也不像他與皇額娘這樣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