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待她下去,才緩緩的站起身子。視線一直停留在關閉緊實的雙交四椀菱花槅扇窗,慢慢的撥出一口氣,彷彿心中沉寂已久的宿怨,終於被她吐了出來。“走著瞧吧。”

“不要,不要……不要……”蘭昕被夢魘警醒,一下子掀開自己身上的錦被,猛得坐了起來。這聲響與夜半算是很大的動靜,自然驚動了門外守夜的薛貴寧。“皇后娘娘,您沒事兒吧?”隔著門扇,薛貴寧麻溜的站了起來:“奴才就在外頭候著。”

聽見有人答話,蘭昕稍微安心了些,拂去額頭上冰冷的汗珠,深吸了一口氣:“本宮無礙。”

於耳房歇著的朵瀾,這會兒也聽見了動靜,忙不迭的走了出來:“皇后娘娘,讓奴婢進來給您絞了帕子擦擦汗吧。”

“也好。”蘭昕聽著是朵瀾的聲音,歇下了心裡的防備:“你進來吧。”

朵瀾轉首從耳房的小火爐上,取了熱水,這才讓薛貴寧推開寢室的門,動作輕柔的走進來。“娘娘,事情過去快一年了,您又何必去想。終歸是她福薄,怨不得您。”

蘭昕很怕聽見這樣的話,每聽見一次,都覺得格外淒厲。像是明知道前面有一個冰窟窿避也避不開,卻還要勉強自己走過去,跳下去,被那窟窿裡的刺骨的冰水,淹沒而死。

“若不是本宮用力一踢,薇瀾不會因為失去了孩子,懸樑自盡。”蘭昕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將自己掛在橫樑上的薇瀾,她的身姿是那麼輕盈,竟可以隨風搖擺。“薇瀾不死,那蔣永廉也不會心灰意冷,於獄中嚼舌自盡。說到底,是本宮害了三條性命。”

這些話朵瀾聽過好多遍,每每都鬱悶難抒:“娘娘,怎麼能怪你呢,分明是她們自己作死。若不是您當機立斷,恐怕受傷的就是皇上了。若是皇上有什麼閃失……”

“皇上有什麼閃失,本宮必不苟活。”蘭昕努力的閉上眼睛,那一瞬間,淚水便湧了出來。沾溼了她濃密纖長的睫毛:“為了皇上,漫說是良心的譴責了,即便賠上本宮的性命又有何不可。”事發至此,蘭昕一直都用這個僅有的藉口麻痺自己千瘡百孔的心。

朵瀾將帕子摺好,一下一下的沾去皇后額上的汗珠,以及兩腮的淚水。“秀瀾何嘗不是無辜的,蔣永廉還不是沒有放過她麼。且說,若不是純妃娘娘命大,恐怕也做了薇瀾的替死鬼,屆時蔣永廉放一把火,將那間廂房焚燬,誰又會知道死去的人不是薇瀾呢。所以娘娘,您是警惡懲奸,替天行道,實在不必苛責自己。”

聽了這些話,蘭昕覺得胸口沒有那麼窒悶了。“行了,你下去吧,本宮無礙了。”

扶著皇后躺好,朵瀾嫻熟的將錦被掖好。“娘娘,那您好好歇著,別胡思亂想了。”

“啊……”

朵瀾還未走出寢室,忽然聽見一聲淒厲無比的吼叫。像是要戳破漆黑的夜幕,撕碎銀光閃閃包裹下的身軀,吞噬掉整個夜色下的汙穢與險惡。卻偏偏那麼的無助。

蘭昕當即坐了起來,愕然惶恐:“是誰?”

“聽著聲音,應該是從不遠處傳來的。”朵瀾奓著膽子回道:“像是女子的聲音。”

“這麼晚了,怎麼會有女子吼叫?”蘭昕有些穩不住自己的心,方才的夢魘原本就很真實,這下可好,耳畔的驚悚之音,竟然不是虛幻。“朵瀾,為本宮更衣。”

連連搖頭,朵瀾只覺得不妥。“皇后娘娘,還是讓薛公公領著侍衛去看看吧,您這樣出去太危險了。外頭又黑,若真給嚇著了,怕是要落下病根兒的。”

“不親自去,本宮的心如何安寧。”蘭昕堅持親自去看看,一來弄清楚是否有人惡作劇,二來,但凡後宮有事,她都必得鼎力以擔。

與此同時,薛貴寧清楚的聽見,有人再使勁兒的拍打長春宮的宮門。

蘭昕自覺心絃繃緊,那暗夜裡拍擊厚實宮門的悶響聲,很是沉重。好像每一下都敲在心頭。“這麼晚,到底是誰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