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湊近公子俞耳邊:“於楚,其實玉圭一直在我身上,可你幾次跟我同床共枕,都沒有發現它,你猜它會在哪裡?”

公子俞神情劇震,那塊玉圭小巧精緻,如果要一口吞下肚腹,也並非不可能。

青竹繼續微笑著:“你想要拿走它……就儘管拿呀……”

……

墨謠奔回壽春後,聽說的第一件事,就是楚王即位典禮上發生的一幕。她怎麼也想不到,青竹竟然就這麼死去了。街頭巷尾,還流傳著更可怕的謠言,說新王將這位本來應該成為王后的女子,親手殺了。據說當天在場的醫官,回家以後就驚嚇得神智不清,再也不能替人看病了。

她想不明白,事情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當初那個叉著腰、叫著“小賊,快把錢袋還回來”的女孩,似乎永遠不會有什麼煩惱。而當初那個木訥拘謹的於楚,在回憶裡,也變得可親起來。在現實裡,他已經是高高在上的楚王,墨謠永遠沒機會去向他求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事實上,她根本沒有太多時間去考慮青竹,她聽說的第二件事,就是蘇傾不能被葬入蘇氏的族墓。蘇氏給出的理由冠冕堂皇,說是因為蘇傾沒有娶妻,不能算作成年男子。按照習俗,只有成年男子才能葬入族墓,未成年的男童,只能用草地裹了,丟到野外去。

墨謠心裡清楚,這不過是藉口罷了。蘇傾身掛相印時,恨不得整個楚國姓蘇的人,都要跟他攀上點親戚關係。眼看蘇傾死後失勢,竟然連他歸入宗祠的資格都要剝奪。墨謠從心底冷笑,他用自己的一世賢名,換楚國十年安穩,這些人有什麼資格這麼對他?

雲照山原本是蘇氏的私產,後來被蘇明玉看中,修建了雲臺。可惜蘇明玉生前,並沒能完成雲臺的修建,後來被蘇傾補完,所以世人一直以為,是蘇傾修建的雲臺。

蘇氏宗族的墓地,就在雲照山後面。蘇傾的靈柩,也被停放在這裡。公子俞擺出一副寬宏大度的樣子,把蘇傾的賜還給他的宗族,要他們自己去想,該如何處理他的身後事。

墨謠衝上雲照山時,還沒有出頭七,原本應該正是陸續有人來祭拜的時候。她從小四處流浪,對這些人情世故並不熟悉,只覺得偌大一個靈堂,竟然空空蕩蕩,只有蘇傾的靈柩被擺放在正中間。四周是一片茫然的白,像覆蓋了一層大雪,她忽然記起蘇傾說過,一直想有機會,在大雪地裡跑,現在也算做到了。

蘇傾兄弟都沒有子嗣,蘇氏宗族又對他不聞不問,連個扶靈的人都沒有,靈柩旁邊,只跪著一個一身孝服的小姑娘,看樣子,也不過十幾歲大而已。墨謠徑直走過去,整個人趴在棺木上,像擁抱著那個活生生的人一樣,嘴角淺淺地笑:“你說的沒錯,壞習慣一養成,就再也改不過來了。你看你,現在起得比我還晚……”

穿孝服的小姑娘,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人,越過致禮的位置、直接觸控棺木,是十分失禮的行為。可是墨謠話語那種淡漠的哀痛,卻讓她無論如何沒辦法開口責怪。

“這位姐姐,你……”小姑娘忍不住開口問。

墨謠看看她的年紀,忽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妾姓蘇名繡……”小姑娘剛說了一句話,墨謠就不知所謂地笑了一聲。果然是蘇傾的妹妹,小小年紀,說話卻是一副禮節周全的樣子,謙稱、名諱一點也不錯亂。

“我是來送他的。”墨謠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手掌反覆摩挲著棺木的表面,眼神似乎要透過棺木,直透到裡面去。

天快黑時,蘇繡的神情變得越發焦急,今天是頭七的最後一天,過了今晚,蘇傾就要被扔到荒郊野地裡去了。這個來祭奠的女子,卻舉止癲狂,一直趴在棺木上,時哭時笑,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就在她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墨謠從棺木上站起來,對蘇繡說:“請你把蘇氏宗族裡,能夠做主的人叫來,我有話說。”

雖然滿腹疑惑,蘇繡還是照做了。她看見墨謠眼睛裡的堅定決然,竟然不敢拒絕。蘇傾的一個叔叔蘇牧桓,被蘇繡領過來。半夜裡被人從家裡叫出來,難免有點火氣,等見了墨謠,發現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那股火救越發不需要收斂了。

墨謠也不多客套,開門見山地說:“我嫁他,今晚完婚,明天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