酗酒、睡到中午才起來,拉著手、赤著腳在王宮裡奔跑,他們像兩個被管束了太久的孩子,突然放縱起來。

墨謠的心口仍然經常疼痛,並且越來越劇烈,有時那股疼上來,幾乎喘不過氣來。可是她從來不說,也不肯收斂自己的行為,照舊整壇整壇地喝酒。如果蘇傾都不在了,她活得長命百歲又能怎樣?

進入秋天,蘇傾已經很難起身。雖然以前也曾經病情嚴重過,可這一次,任誰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快要走到生命盡頭了,整個人像失去水分的樹葉一樣,再也不能豐盈飽滿起來了。

青竹到承元殿來看墨謠,她本不想來,是於楚強迫她,要她來看看蘇傾的病情究竟是不是已經不能醫治。宮女進去通傳時,她隔著簾子看進去,蘇傾靠在軟墊上,墨謠靠在他懷裡,一顆顆剝著栗子,喂蘇傾一顆,再自己吃一顆。

他們正在下棋,蘇傾已經不能抬手,每走一子都只能告訴墨謠方位,讓她替自己擺上去。一子落下,墨謠似乎要輸了,她把棋子攥在手裡,不肯放下去,膩在蘇傾懷裡又是撒嬌又是耍賴:“你再想想嘛,真的要下那裡嗎?”

蘇傾無奈地笑:“見過悔棋的,沒見過非要悔別人的棋的。”

墨謠仰著臉,去親他消瘦的下巴:“就悔了,怎麼樣?”

蘇傾只能順著她說:“不怎麼樣,你說下哪就下哪好了。”

原本以為他們要面臨死別,該是怎麼一副悽慘悲涼的畫面,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逍遙自在,好像要把後半生的甜蜜快樂,都在這幾天裡集中釋放出來,煙花一樣開放,哪怕只是瞬間。

青竹逃一樣離開承元殿,在殿外扶著紅漆柱子,嘔吐不止。墨謠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出來,從背後替她輕拍。

青竹不敢回頭,只是問了一句:“如果蘇傾讓你做你不想做的事,你會替他做麼?”

墨謠想了一會兒,說:“他從來不會讓我做任何事,我做的,都是我心甘情願想做的。”

夜裡蘇傾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墨謠變得很難入睡,整夜整夜,只想努力聽見他細微的心跳聲,那是她在空曠的承元殿裡,最後一點慰藉。

下第一場雪時,蘇傾坐在視窗,聲音已經小得像喃喃自語:“墨謠,其實我還有一件事一直想做。我小時候體弱,父母和大哥,從來不准我在雪天出去。我很希望能在雪地裡跑,把一大片乾淨的積雪,踩個亂七八糟。”

墨謠把耳朵貼在他唇邊,才能聽清他的話,替他把身上的氈毯裹得更緊:“嗯,以後會有機會的,沒人敢管你。”

“墨謠,其實我家裡還有個妹妹蘇繡,年紀還小,以後你要照顧她,替她選個好的夫家。”蘇氏是名門望族,就算敗落了,家裡的小姐也不至於流落在外。蘇傾只不過是想給墨謠留下點念想,免得她這性子做出什麼決絕的事來。

心裡的想法,不知怎麼就說出來了:“沒有了我,你也會好好活下去的吧?會成親,會有自己的孩子,會頭髮變白、牙都掉光……”

墨謠點頭:“嗯,我會很好的,說不定,很快就把你忘了。”

蘇傾閉上眼,墨謠也閉上眼,心口的疼痛湧上來,黑暗捲走了她最後一點神智。

……

壽春城外,蕭禎一襲黑衣,正策馬疾馳。他帶了十五名金鷹衛,進入代國附近的山林,終於獵到了一隻小貂。代國的王族將這種小貂視作神靈,不允許任何人獵殺。他們在返回時,遇到了代國軍隊的阻攔,十五名金鷹衛,拼死護衛他殺出重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