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禎原本惱恨她再一次逃走,見她這副樣子,知道她在外面也吃了苦頭,心中的不忍終究還是蓋過了怨怒。他用自己的袍子,裹住墨謠,把她抱出來,策馬返回府邸。

已經有數月沒有回過府邸,原本應該派人先去通知府中的婢子打掃迎接,可蕭禎一路上都想著墨謠的情形,連這件事也給忘了。等他踏進府邸大門,才發現情形很不對。

府中一片死氣沉沉,門口的石雕上,還帶著一抹血跡。前廳被砸得亂七八糟,後院還有被放火焚燒過的痕跡。整個武陽侯府,就像被匪徒洗劫過一樣。難怪朱雀沒有送出任何訊息,就算她功夫再好,一個女子也難以抵擋有備而來的大隊士兵。

蕭禎遮住墨謠的眼睛,不讓她看,心裡已經完全明白。秦國都城自然不會有匪徒公然劫掠,做出這種洩憤舉動的人,只能是秦王贏軒。他惱恨蕭禎不聽他的號令,只能屠殺他的婢女侍妾洩憤。

更令蕭禎心底生寒的是,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竟然沒有人通知他。那些秦國貴族,想必也是樂於看見這場禍事發生。無論蕭禎立下怎樣的絕世功勳,他始終是個楚國人,流著楚國的血液。

墨謠伏在他懷裡,感受到他的脊背慢慢變得僵硬。她瞭解那種苦楚,遭受了如此大的屈辱,卻一句話也不能說,明天一早,還要笑著接受王座上那個人的賞賜,還要坦然出現在秦國貴族面前,不能讓他們看笑話。

連她自己都沒意識到,她輕輕地嘆一口氣,雙手環住蕭禎的脖子。手心依然冰涼,卻比這天夜裡的冷風,溫暖許多。

……

“阿姐,你不用回龍泉殿去了,就留在涵政殿陪我吧。”秦王拉著贏詩,像個小孩子一樣膩在她身上。

“那怎麼行,王上今年就該迎立王后了……”

贏詩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秦王打斷:“連你也要對我指手畫腳麼?我不想迎立王后,那些大臣,都想把女兒送進來,沒有一個人是真心喜歡我,他們看中的,就是這個王座而已。”贏軒忽然暴怒起來,把頭上的冠冕摘下來,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不了,我不做這個秦王,讓他們來搶,誰搶到了誰做,總行了吧?”

贏詩暗暗搖頭,幾年沒見,這個弟弟的性格越發孤僻易怒。小時候他還只是膽小怯懦而已,現在卻動不動就要發脾氣,甚至殺人洩憤。

她拉過贏軒,拍著他的背:“說什麼傻話,你生下來就是嫡長子,天生就是要做秦王的。”還有半截話,她沒說出來,如果不做秦王了,恐怕連活命都不能了。

贏軒慢慢平靜下來,忽然想起一件事,笑嘻嘻地對贏詩說:“對了,阿姐,蕭禎是跟你一起回來的吧?真想看看他現在臉上的表情,我可送了他一份大禮。趁他不在,我把他家裡的奴僕侍妾,全都殺了,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隨意羞辱我們。”

聽了他的話,贏詩臉色驟變,扯過贏軒的手腕:“你說什麼?你……真是愚蠢!”

“阿姐,你是在怪我麼?”贏軒帶著三分可憐、七分不滿看著她,“我也是為了替你出氣,我才是秦王,為什麼我們事事都要忍著他、讓著他?”

知道多說無用,贏詩的口氣也和軟下來:“軒弟,我不是怪你,只不過,既然開始了,我們就要做得乾脆。蕭禎是顆毒瘤,阿姐遲早要替你除去,讓你成為名副其實的秦王。”

……

府邸裡的樓閣居室,並沒有太多損壞,蕭禎叫來軍士,匆匆整理出一間臥室,讓墨謠休息。

等在外面時,他就發現墨謠一直縮著身子,似乎很怕冷。這時才九月,夜裡有點發涼,卻遠沒有到寒冷的地步。墨謠已經裹了一件厚厚的披風,還是覺得冷。蕭禎捏了一下她的手,從指尖開始,都是涼的。

也許是這段日子沒吃好、沒睡好,補一補大概就恢復了。蕭禎沒多想,帶她仍舊進了從前住過的那間臥室,讓她好好休息。

墨謠躺在空曠的床榻上,心緒紛亂。轉了一個大圈,竟然又回到這裡。半睡半醒間,她似乎又看見蘇傾,站在大霧裡看著她。她追過去,想要觸控蘇傾的衣角,可是蘇傾卻轉過身去,人影隨著霧氣一起,越來越淡。

“蘇傾!”墨謠大聲呼喊,“你為什麼不說話?你也怪我麼,怪我違背了對你的承諾?”

不管她怎麼呼喊,蘇傾都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用一雙悲憫的眼睛看著她,緩緩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