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禎嘆一口氣,低頭在她側臉上淺淺地吻了一下,手上替她把外袍收得更緊些。墨謠卻不肯老實,半明半暗的眼睛,斜斜看著他,伸出雙臂勾住他的脖子,又輕快地笑了一聲。

這一聲在寂靜山谷裡格外清晰,崖頂上的人也聽到了這一聲笑,發出幾聲長短不一的呼喝,開始收縮包圍圈。

蕭禎從湖面上撿起兩塊碎冰,用足力氣向河對岸扔去,碎冰砸在樹上,驚起無數飛鳥。崖頂楚兵的注意力,全被這一下吸引過去,明晃晃的火把點亮,騎兵從三個方向一起包抄過來。

……

雲臺正廳,蘇傾用銀鉤挑亮蠟燭,修長手指稍一用力,就碾碎了影衛剛剛送來的蠟丸。蠟丸內壁上,勾勾彎彎地畫著些奇怪的符號,那是蘇傾自己編制的密文。

他看完蠟丸,抿著嘴無聲地笑:“雲姜已經到了祭神臺,神使卻沒有出現。今天是什麼事情,絆住了神使呢?”

大概一年多前,他就發現了雲姜的不正常。雲姜每次作出預言,都在神智不清的情況下,事後問起,她也只隱約記得,有面貌模糊的神使,給了她重要的提示。

他向窗外招手,燈影一閃,身手矯健的影衛,無聲無息地跪伏在他面前。蘇傾手指輕叩著桌面:“今晚出現在雲照山的人,能抓到就抓,抓不到,也不能放任何一個活口離開。”

……

蕭禎抱著墨謠,在樹林裡潛行。趁著剛才製造的短暫混亂,他已經很接近河道下游的出口。那裡有一條小徑,能通往山外,尋常人走不通的道路,他可以。

“鞋……”懷裡的人動了一動。

“小謠乖,別出聲。”蕭禎壓低了聲音哄她。只要出了山谷,他就可以叫朱雀來接應,回去以後,他非剝了玄武的烏龜殼子不可。

“鞋,我的鞋子掉了……”墨謠捏著嗓子撒嬌,“你去幫我撿鞋子嘛!”

蕭禎雖然知道她厚臉皮,可也從沒聽過她這樣說話,只覺得喉頭只發緊,懷裡抱著的,不像一個又溼又冷的人,倒像一團火炭。

“鞋子,我的鞋子掉了……”墨謠反反覆覆,只說這一句話。蕭禎伸手一摸,她果然有一隻腳光著,想必是鞋子在半路踢掉了。腳尖直髮涼,跟臉上的燥熱簡直是冰火兩重天。

蕭禎心神盪漾,低頭在她唇上狠狠吮吸了一下:“好!我去給你撿鞋子。”

沿著原路摸回去,蕭禎單手摟住墨謠,另一隻手在雜草間摸索。快走道河岸邊,才揀到那隻掉落的小鞋。青綠色的,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小。蕭禎給她仔細穿好,貼著她的耳鬢說:“這次不要再踢掉了。”

話音剛落,半空裡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響,迎面襲來。蕭禎俯身前傾,護住墨謠,箭簇擦著他的肩膀飛過。

騎兵用暗語彼此招呼,向蕭禎藏身的地方奔來,速度出人意料的快。

蕭禎解下衣帶把墨謠綁在胸前,貼著崖壁攀沿而上。他憑藉驚人臂力,用手臂挽住山間枯藤,箭簇像飛蝗一樣跟在他身後,卻沒有一支追得上他的速度。

對岸山崖上,韓衝騎在馬上,將弓拉得如同滿月。他不知道今天追捕的是什麼人,只知道黃起將軍讓他一切聽從蘇傾安排。

一箭飛出,直取蕭禎後心。蕭禎聽見風響,不能、也沒空回頭。手上用力一扯,身子向前蕩起,到最高點時,手上一鬆,整個人向下快速墜落。第一箭擦著他頭頂飛過,釘在山崖上。

韓衝搭上第二箭,指向蕭禎身形稍偏下的位置。

風勢揚起他的衣袍,露出墨謠一角衣裙。韓衝的手一抖,那箭就偏了一寸,直挺挺掉進漆黑山澗裡。墨謠的裙裾,他看過一眼就不會忘。他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誤會,可如果那攀在山崖上的人被射中,掉落下去,墨謠也必定活不成。

此時蕭禎的注意力,都放在山崖上。他記得崖壁半腰處,有個山洞,眼下卻被枯藤老枝層層疊疊地蓋住,他只能憑著記憶賭一把。

“小謠乖,別怕,”他對著胸前毫無知覺的人說,“賭錯了,咱們就死同穴。要是賭對了,你願意跟我生同衾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