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的人,都認出玄鳥面具是秦國名將武陽侯的標誌,他在戰場上的酷厲手段,早已經傳遍楚國。只是不知道,他這會的滿身怒氣,是為了什麼。

武陽侯走到贏詩身邊,斜挑著眼睛看了一眼雲姜。有的人就是這樣,明明什麼都沒說,卻比說了一千一萬句狠話還要嚇人。

“她衝撞……”雲姜還想分辯幾句,被金光籠罩下的狠厲眼神一掃,愣是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

“燙傷她的雙手,今天的宴會薰香,就得由你安排了。你是見不得有人比搶了你雲姜公主的風頭吧?”武陽侯的語氣算不得重,卻一句話就戳中了雲姜的心事,“明明是自己存了害人的心思,還要讓我秦國的公主來揹負惡名,哪有這樣的道理?”

楚國宮宴上,薰香是十分重要的環節,楚國王宮貴族,都相信好的薰香,能幫助人實現與天人的溝通。這項事務,也一直由巫師實行。如果不是楚王這次突然宣召湘夫人入宮,這任務原本的確應該落在雲姜頭上。

雲姜被說中心中想法,也無話可說,狠狠地剜了墨謠一眼。蕙兒臉上被燙起一片水泡,被武陽侯的氣勢一下,也只能壓低了聲音小聲啜泣。

明明他還是在替贏詩出頭,可那冰山一樣的贏詩公主,臉上的表情卻很奇怪,像是很不高興,又好像有點畏懼他。不高興,或許是因為這公主天生性情涼薄,可這畏懼,又是因為什麼?一國公主,怎麼會對臣子有這種像是又愛又恨的情緒?

墨謠蹲在地上,手上一抽一抽的疼,她緊握成拳,把手貼在衣襟上。她無暇思索這些人之間奇怪的關係,水泡已經磨破了,滲出一絲一絲的血跡來。青竹扯下自己的衣袖,把墨謠的雙手纏住,急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先這樣了,等會找涼水泡一下。”

眼角餘光,剛好瞥見武陽侯的手,握住了贏詩的手腕。贏詩似乎有些生氣,掙了幾下卻沒能掙脫,終於幽幽地說了一句:“都是場誤會,既然沒什麼事,就散了吧。我現在儀容不整,還得去換件衣服,才能入席。”

說完這些話,她推了武陽侯一把,這才讓他鬆開了手。割斷的半截袖子下面,雪白的皓腕上,有一圈被捏得青紫的痕跡。

雲姜拉了一把自己的丫鬟,轉身也要走。武陽侯伸手在她面前虛虛一攔:“這兩個手腳粗笨的人,怎麼伺候得了宴會上的薰香?你最好稟告楚王,另換人來。”雲姜對這陰鬱的男人,有莫名的恐懼,全忘了自己其實也頂著公主的頭銜,點點頭就像逃一樣離開了。

剛才還聚攏在一起的人,轉眼就散得乾乾淨淨。墨謠這時才吁了口氣:“青竹,疼死了,我們有沒有帶冷水啊?”

贏詩公主割下的一段袖口,還躺在地上。墨謠用裹得像粽子一樣的雙手,夾起來看看,袖口處,也繡著一隻錦鯉。

鯉魚圖案怎麼這麼多?難道贏詩是那個傳遞訊息的人?可她從沒來過楚國,怎麼可能知道機密的訊息呢?

……

贏詩轉進偏殿,侍女垂下簾子,跪在她腳下,捧上全新的玫紅色深衣。手指一粒粒解開釦子,原本穿在身上的白色衣裙,滑落在她腳下。

剛要拿起新衣,男人修長有力的手,就握住了她胸前的柔軟,慢慢加力,輕微的痛感中,竟然生起了一絲難以割捨的快樂。贏詩閉上眼睛,這個男人總是這樣,讓她愛也不能、恨也不能。

“她就是你在楚國的小情人吧?你滯留楚國、遲遲不歸,都是為了她……”贏詩忍不住先開了口,比狠、比耐心,她都比不過這個男人。

“不要試探我的底線,再讓我發現你想動她,你那個弟弟,狩獵的時候,就難保不會被熊扯掉一條胳膊。”男人湊到她耳邊,幾乎咬著她的耳珠,說出這些話來。氣息溫熱,話語裡的警告和威脅,卻像那玄鳥面具一樣冰冷。

贏詩忍不住微微發顫,胸前一涼,剛才還捻著她身體的手指,此刻已經掐在她脖子上。“聽懂沒有?”男人的忍耐已經到了極致。

她只能點頭,沒有別的選擇。為什麼?憑什麼?如果是個傾國傾城的美人也就算了,如果是個有權有勢的貴族也就算了,這個小丫頭,她憑什麼?

“蕭禎,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你現在謀劃的事,你猜猜,她會怎麼恨你?”贏詩掙開冷豔的雙目,直盯著他。

男人手上的力氣更重:“那用不著你操心,就算我欺負她一千次、一萬次,我也不準別人動她一根頭髮!”

……

不知道是雲姜還是其他宮女,向楚王稟奏了這一幕,宮裡的掌事來詢問墨謠,是不是會影響湘夫人配製薰香,要不要多派幾個侍女過來,幫忙一起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