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支著下巴看向墨謠,她已經在小院子裡坐了整整一下午,買來的香草葉子,先撕成了小條,又搗成了碎末。墨謠空洞無神地看著腳下,手上仍然在一下一下地搗。

“去還是不去,你就說句話嘛。”青竹是個急脾氣,最受不了這樣沉默不語的情形,如果不是心疼那些香草葉子花了足足十五個幣,她真恨不得把整個搗缽都砸碎。

“那可是王宮啊,王宮……我在壽春城外住了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進去過王宮裡面呢。”青竹一臉豔羨神色,“真不知道王宮裡面是什麼樣子。”

湘夫人的名聲,竟然已經傳到王宮裡去了,三天後秦國公主贏詩入楚,楚王要在王宮內設宴寬待,送了拜帖請湘夫人去安排薰香。

墨謠抬手在她臉上掐了一把:“不就是房子多點、地方大點麼,要是真讓你天天住裡面,說不定你就不稀罕了。”

“真讓我在王宮裡住一晚,死都心甘情願。”青竹說得越發誇張,“好墨謠,就去一趟吧,反正這幾天你那個榛子哥哥不在,於楚也不在,我們最多一晚就回來了。”

這些男人倒是一個比一個神秘,榛子說他是做生意的人,也就罷了,於楚整天沒什麼正經事,竟然天天早出晚歸,時不時還要來個夜不歸宿,真不知道他都在忙些什麼。

“好墨謠,去吧去吧,求你了,去吧……”青竹像唸咒一樣,快要把墨謠晃得散了架子。

“別晃了,把這些剝好。”墨謠趁機拿出一大筐白果,敲詐青竹幫她剝皮,“還有,那個糖水一樣的酒,再給我五壇,我就答應去。”她笑嘻嘻地看向青竹,等著她的回應。

“兩壇?”

“四壇!”

“三壇?”

“成交!快把這些剝好,到時候要用的。”墨謠露出陰謀得逞的笑。

青竹好幾天沒見墨謠露出笑臉,這時見她眼角、嘴角彎出兩道弧線,總算心頭一鬆,不以為然地說:“還真以為自己會討價還價了,不過跟你逗個樂子罷了。”

……

秦長公主贏詩入楚,在楚國引起了一股不小的波動。傳聞中這位長公主,生得極美,而且性情剛烈。

她的同母弟弟,是秦國的太子贏軒,生母秦王后去世時,秦王曾經想要廢掉太子,改立另一位寵姬所生的幼子為王儲。這位贏詩公主,聽說了訊息,當天就帶著弟弟贏軒,躲在秦王宮大殿裡。群臣覲見秦王時,一入殿便看見她拉著弟弟,盛裝站在高處,當著文臣武將的面說,秦國從來沒有過廢嫡立幼的先例,既然父王喜愛幼子,只能讓贏軒自盡,成全父親一片慈愛之心。說完,不顧當時只有八歲的太子哭求,就要把他從高處推下去。

秦王又驚又怒,眼看勸阻無果,只能當著群臣的面,說自己從未動過廢太子的念頭。贏軒從小體弱多病、性情靦腆,秦王並不怎麼喜愛這個王后所生的兒子,卻因為這件事,對贏詩另眼相看,後來果真沒有再提廢太子之事。

墨謠捧著檀木盒子,低著頭跟在兩名宮女後面。這一路上,宮女都在交頭接耳,議論這位傳說中的贏詩公主。

她旁邊的青竹,悄悄戳了戳她,低聲問:“你說贏詩公主跟昭襄太后比,誰更厲害?”

墨謠想了想,湊到青竹耳邊說:“都是被情勢逼得無路可走了,才會做出那種發狠的事情。就看誰被逼迫得更慘了,只能比誰更可憐,哪能比得出誰更厲害。”

兩人只顧低頭說話,全沒注意前面的情形。青竹忽然“唉喲”一聲,抬頭一看,正撞在一個人身上,手裡端的熱水,灑了一地。

回過神來,才發現領路的宮女,不知何時已經跪倒在地上。對面撞上的女人,面容五官生得十分精緻,無論是誰看上一眼,都會毫不猶豫地認定,這是一個絕色美人。只不過,這美人的表情,比冰山還冷。

“公主恕罪。”領路的宮女一面求饒,一面給青竹使眼色,讓她也趕緊說說好話。可青竹的注意力,全沒在這上面,剛才撞上的一刻,她想著這熱水墨謠還要用,伸手擋了一下。濺出來的水潑在她手背上,燙紅了一大片,還有一點灑在了那位冰山美人的衣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