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人心兩重(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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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黑的話,點燈就是了。”蘇傾想抽回手,卻被墨謠牢牢抓住。黑漆漆、卻又亮閃閃的眼睛,快要一直看到他心裡去。
蘇傾嘆一口氣:“先進來,今天已經太晚了。”
墨謠立刻歡歡喜喜地跳起來,眼睛還有點發紅,嘴上卻已經笑起來了。她一路跳著往前走,伸手去接燈光照出的雪花,嘴裡已經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
“蘇傾,為什麼你的影子那麼長啊?”
“蘇傾,你給我畫幅畫像好不好?”
“蘇傾,你會永遠給我點燈麼?我恐怕長到八十歲,也還是怕黑啊!”
“蘇傾,……”
她突然發現,這名字上好像有奇妙的魅力,讓她忍不住,想要一遍遍地重複。
蘇傾只是默默地走在她後面,舉著燈照著她腳下的路,手裡的紙傘向前傾斜一點、再傾斜一點,他的整個後背都露在傘外,慢慢被融化的雪水打溼了。病容沉重的臉,隱藏在紙傘下面,把奢侈的歡喜和愛戀,都妥善藏好,不叫她看見。
走到門口,墨謠甩掉木屐,飛快地跑到坐榻上,在銅爐里加上細炭,再放上蘇傾喜歡的石蘭香。她學薰香,原本就是為了這個人。
蘇傾收起紙傘,突然湧來的溫暖空氣,反倒激得他的咳嗽更重。他扶著牆壁,寬大的袖口遮住了大半張臉。
墨謠跑過來,給他遞上梨和生薑煮成的水,眼看著他一點點喝下去,蒼白的臉上才染上一點點血色。她忽然覺得恐懼,忍不住問:“蘇傾……你會死麼?”
“咳咳……”蘇傾淺淺地笑了,像在笑墨謠問了一個傻問題,“人都會死的……我又不是怪物。”
一縷發垂下來,遮住了蘇傾一隻眼睛。墨謠伸出一隻手,把他那一縷頭髮撥到肩膀後面去。她出神地想,如果沒有這一臉病容,其實蘇傾是多麼俊美的一個人啊!她忽然想起昭襄太后那一句“無冕之王”,覺得這四個字,用在蘇傾身上,說不出有多恰當。
“墨謠,”蘇傾突然開口,嚇了她一跳,“雲臺後面,有藏書樓,你有空的時候,可以來讀書,從山上那條小路直接進去就好。”
墨謠愣住:“什麼叫有空的時候,你還是要趕我走麼?”
“雲臺不收留女子,”蘇傾的眼睛盯著香爐裡嫋嫋的煙,“讓你進藏書樓讀書,已經是破例了。”說完這些話,蘇傾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出去,把空蕩蕩的屋子,全都留給墨謠一個人。
漆黑的走廊裡,蘇傾手撐著牆壁,咳得彎下腰去,捂著嘴的掌心裡,慢慢透出殷紅的血跡。他抖著手抽出一根銀針,向自己肩頸上的穴位刺去,銀針一大半沒進去,咳嗽才漸漸止住。
“卿主,”萱女匆匆趕來,手指迅速一推,幫他完成剩下的幾針,“王上要應對昭襄太后,邊境也不太平,不會再來索要墨謠了,何必還要趕她走呢?”
“楚國好幾年沒有下這麼大的雪了,”蘇傾看著窗外越下越大的雪,語氣異常平靜,只有捏得發白的指節,洩露了他的情緒,“她應該在山野間自由自在,不應該套上枷鎖,她要的,我給不起。”
……
青竹的院子裡,埋著幾壇酸果釀成的酒,墨謠趁她沒留意,偷偷挖了一罈出來,跑到半山腰去喝。她還記得青竹不會爬樹,生怕她追過來,特意坐到一棵最高最大的槐樹頂上,才開了罈子上的泥封。
一杯酒咕嚕喝下肚,香香甜甜的,像糖水一樣。
“這叫什麼酒?”墨謠呵呵地笑了幾聲,自言自語,“喝光一整壇也不會醉。”醉了,或許就不會想起蘇傾冷淡的表情。她索性扔掉杯子,直接抬著酒罈,要往嘴裡倒。
頭一仰,視線也跟著抬高,雲臺前面的小路,隱約出現在層層疊疊的樹葉後面。大門“吱呀”一聲開啟,萱女探出頭來,小心地四下看看,確定周圍沒有人,才用黑色風帽遮住整個頭臉,沿著有人踩踏過的路,輕手輕腳地下山。
墨謠心裡奇怪,萱女姐姐怎麼看上去鬼鬼祟祟的,跟她平時大不一樣。沒過多久,萱女的身影再次出現,仍舊是四下看了看,這才從手心裡拿出一小塊薄薄的東西,展開細讀。
讀完以後,她把那張薄片整個放進嘴裡,吞嚥下去。墨謠想起蘇傾說過,有一種傳遞訊息的方法,是用米糊做成薄片,在上面寫字,收到訊息的人,直接把薄片吞下去,就能銷燬證據。
可是萱女姐姐為什麼要這麼小心,好像不想叫蘇傾看見的樣子?
墨謠心裡想著事,眉頭不自覺地皺在一起,手裡的酒缸慢慢舉起來。只聽見“當”一聲脆響,酒罈上裂開幾道縱橫交錯的紋路。接著“嘩啦”一聲響,整個酒罈像炸開一樣,變成無數碎片,裡面的酒全都灑在地上,在雪地上澆出一塊圓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