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一點點伸出來,拂過她的臉,他根本沒辦法忘記她身上的氣息,更沒辦法忘記她的容顏,所以直到此刻,他才能夠確定,她是真的已經死了。這對於他而言,是一件極為殘忍的事情,他情願自我欺騙,他情願告訴自己,暖兒只是生他的氣,所以才故意躲起來不見自己,而非是根本已經不可能再睜開眼楮。

可是,他突然察覺到,歐陽暖的臉是溫熱的,身體也是,他猛地回頭,不敢置信地看向賀雨然。

“說是完全死了,也不盡然。”賀雨然看他這樣,突然於心不忍,說道,“若是一般太醫來看,肯定會覺得人已經死了,因為呼吸和脈搏都十分衰微,從表面看幾乎完全和死人一樣,如果不仔細檢查,很容易當作誤認為已經死亡,甚至將人埋葬,這種狀態並不常見,一般被稱作假死。”

肖重華一時間幾乎忘卻了呼吸,他快步走上去,用力抓住賀雨然的衣領,厲聲道︰“為什麼不早說?”

主要是因為大公主要讓肖重華接受教訓,其次麼……賀雨然嗆了幾下,差點窒息,肖重華放開了他,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震驚道︰“根本沒有治療的方法,跟死了有什麼區別!”

肖重華盯著他,斬釘截鐵道︰“你一定會有辦法。”

賀雨然啞然︰“我要是有辦法還用等到現在嗎?”

肖重華看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道︰“你若是還想要保住你妹妹的性命,你就老老實實將一切都說出來,否則我會將她大卸八塊,讓你沒辦法要到她的全屍!”

賀雨然幾乎說不出話來,半響後才道︰“你也是夠狠的……不錯,是有法子,但我卻沒辦法救她的性命!我只是聽說,南詔國有一位巫醫,醫術十分的高明,若是能想法子請到他——一定有辦法!可是……”

不用賀雨然說完,肖重華便知道對方的意思,剛剛和南詔打完仗,就去請對方的巫醫——簡直是匪夷所思的。可是他連想也不想的,便道︰“我會想法子,你要保證,暖兒能撐到那時候!”

賀雨然點點頭,暗地裡道,肖重華真是瘋了,賀家婷擺明瞭是受人唆使,雖然怎麼問都問不出來,可他能肯定,就憑他妹妹那腦子,就算帶了一張薄薄的人皮面具,也不會變的聰明多少,怎麼可能會想到歐陽暖身體虛弱必定會難產,又怎能預料到產後一定會大出血,又怎麼會想到自己一定會給她施針?就算都被她猜到了,又怎麼會那麼巧,偏偏只有南詔的巫醫才能救人?哪裡都不是,偏偏是南詔啊……那裡可是肖天燁的地盤。

這一切,連自己都能看出來其中有詐,肖重華卻要這樣做,唉,還不知會有怎樣的後果……

肖重華卻充耳不聞,走到歐陽暖身邊坐下,拉上她的右手,交叉合十,緩緩相握︰“暖兒。”

歐陽暖躺在床上,安詳地閉著眼楮,毫無反應。

肖重華抿了抿唇,微微苦笑,又伸手攏了攏她的長發,貼在她的心口上,好半天都不動,肖重華眼角有些濕潤,卻還是努力擠出微笑,緩緩地回憶︰“暖兒,我答應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在你身邊……”

“我自私地丟下你,有沒有恨我?有沒有?”他一點一點輕啄著歐陽暖的臉頰,不知不覺地,一雙眼楮卻轉為冰冷,凍得人心生痛︰“你恨我吧,我答應過你的事情,竟然都沒做到,可是你放心,我絕不會再食言了……”

肖重華的語言像是發誓一般,過了一會兒,他慢慢平靜下來,賀雨然看著他,只是輕輕嘆了口氣。他覺得自己不能再阻止他了,若是真的不讓他去,只會讓他陪著歐陽暖一起毀滅,這樣一個男人,竟然會為了一個女人走向死亡,這種愛真是可怕,他還有力量阻攔嗎?

第二天,肖重華沒有告訴任何人,只讓賀雨然同行,悄悄帶走了歐陽暖,等到驚動了大公主和燕王府,人已經不見了。

南詔的這位神醫,就住在南詔一個悄無人煙的莫蒼山中,而莫蒼山正是在南詔境內,與大歷只有一水之隔。

莫倉山巍峨險峻,人煙稀少,甚至沒有一條順暢的道路直通山頂。肖重華相信,巫醫便是住在那裡,所以執意要背著歐陽暖上山。路上長滿了荊棘,肖重華深一腳淺一腳,氣息微微亂了,卻將歐陽暖背的更穩。

賀雨然看他明知道事情有問題卻還帶著人孤身上山,不由搖了搖頭,也快步跟了上去。

好容易到了半山腰,看到一個老人,正在山間砍柴,賀雨然問他,有沒有聽說過一個叫巫醫的人,老人連眼皮都沒有抬,只把手一指︰“一般人都走不到這裡,你們堅持了這麼久也不容易,去上面踫踫運氣吧。”

他的手,遙遙指著山頂的方向,賀雨然抬頭仰望,一眼看不到盡頭。

肖重華真的向山上走去,連頭也不回,可是賀雨然卻不斷回頭看著那老人,覺得說不出的古怪。

上山的過程千難萬險,好幾次肖重華差點滑下山去,不管賀雨然怎麼勸,他卻堅持不肯回頭下山去,賀雨然沒有辦法,又不敢離開,只好硬著頭皮陪他一起。

然而到了山頂,卻是一片不毛之地,什麼也沒有,肖重華卻並不放棄,將整個山頂都翻了一遍,始終沒找到人煙。賀雨然勸說道︰“看來我們被那老人騙了,還是回去吧,巫醫未必在這裡啊!”

肖重華搖了搖頭,凝目望向山下,道︰“剛才那位老人,就是我們要找的人。”

突然聽見一陣大笑聲。

兩人循聲望去,卻是半山腰上的那個老人正站在樹下,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那老人哈哈大笑︰“好眼力啊,既然你已經看出來了,為什麼還要傻傻跑上山來。”

“因為我知道,你會在這裡等著嘲笑我們。”肖重華淡淡地說。

老人手捋長須笑道︰“你倒真是不笨,你背著的倒是個漂亮女娃,可我實在是不能救她,而不是不想救她”

“你有法子,只是不願意告訴我。”肖重華一針見血地道。

老人尷尬地咳嗽了一聲,道︰“你的眼楮真是毒,好吧,我實話跟你說,這女子幾乎不治,若要續命除非服下蒼冥山的金雕的血。”

“我一定會想辦法找到金雕,幫我救她。”肖重華毫不猶豫道。

老人搖頭︰“金雕我這裡有一隻,問題是它的血液本身就有劇毒,正常人若是沾上一滴尚且要多受許多煎熬,更何況這女子已經瀕臨死亡,此舉實在是兵行險招,只怕踫不得。”

“還有沒有別的辦法?”肖重華皺起眉。

老人笑了一笑︰“也不是沒有,只是需要一個藥人,為她承受這毒液煎熬的痛苦,然後取這藥人心頭的血便可。但若是這藥人有半分不情願,血液不暢,藥性受損,到時只怕也是沒用,還白白浪費了金雕的血,天底下可就只有這一隻了。”

心頭血?誰會心甘情願放棄自己的性命來救她?這老人莫非是瘋了不成,賀雨然搖搖頭︰“沒辦法了,我們都盡力了,重華,下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