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蓉郡主謙卑地低下頭回答道。

接過身旁的人遞過來的琵琶,柯蓉只盈盈一笑,便素手輕抬,開始演樂,她彈奏的曲子是時下最為流行的曲子清平樂。正因為是大家熟悉的曲子,更能顯示出人的技藝是否達到爐火純青、樂以載情的程度。柯蓉的琴音洋洋流暢,引人入境,使聞者莫不聽音而忘音,只覺心神如洗,明滅間似真似幻。

她秋波輕閃,如蔥玉指重拔絲弦,和著琵琶聲,輕聲吟唱起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其實。之子於歸,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

這一首清平樂,配上桃夭的詩句竟然是這樣的和諧,倒真是意想不到。歐陽暖側耳傾聽,只覺得那琵琶聲如清泉流過石頭,如碎雨打著芭蕉,如旭日照著晨雪,如明月籠罩滄海;那歌聲如沙漠裡響起駝鈴,如竹林中黃鸝在啼鳴,當真是出神入化。

一曲既終,肖月明臉上的神情越發痴迷,道︰“清寒,這回你沒話好說了吧!這世上還有哪位小姐能奏出這樣的曲子?你說的那位歐陽小姐能嗎?願賭服輸!你要承認蓉郡主這京都第一美人和第一才女的身份!為她正名!”

肖清寒一雙亮晶晶的眼楮立刻盯住歐陽爵。

姐姐當然可以!如果換了以往的歐陽爵一定會這樣說,然而在歐陽暖再三提醒他要謹言慎行之後,他深深記住了這句話,所以只是淡淡微笑道︰“我姐姐雖然擅長古琴,可惜與蓉郡主還是無法相比的。”

肖清寒果然沒話好說,摸摸鼻子不說話了,然而這句話,竟引得一直默然飲茶的明郡王肖重華的注目,在他印象之中,歐陽爵這般年紀卻懂得韜光隱晦,倒也難得了。

歐陽爵肯退讓,未必人家就願意讓他們退讓。大公主聽完了曲子,反倒微笑道︰“果真是天下難尋,只是我聽說歐陽小姐也擅長琴曲,不知可否與大家彈奏一首?”

歐陽暖倒是沒想到自己被點到名,她的手被林元雪拉著,一時之間還有些愕然。沈氏連忙將林元雪帶到一邊去,對歐陽暖使了個眼色。

歐陽暖輕輕拍拍裙子上的褶皺,從容不迫地站了起來,走到堂下,與蓉郡主僅一步之遙。

原本還在竊竊私語的人們突然之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眼珠子都一眨也不眨地望過去,歐陽暖一直坐在那裡還不覺得,這樣和蓉郡主並肩而立,這才顯出兩人皆是容顏如玉,令人心折。

蓉郡主當然是明眸皓齒,國色天香,歐陽暖年紀很小,卻已出落的清雅靈秀,楚楚動人,她身穿如雨過天晴般清澈的天水碧長裙,月季花蝶紋織金絛邊,盈盈的縴腰上扣一條流光如潤的琥珀腰帶,風一吹,長裙上的羽紗隨風飄動,煞是好看。

這邊諸位公子看的嘖嘖稱奇,肖清寒挑眉道︰“怎麼樣,我說歐陽小姐是美人吧!你們竟都沒看出來!”

誰看不出來!在座的誰都不是瞎子,只是誰都沒像你一樣親口說出來!肖清弦無奈搖頭,對於這個弟弟表示很無奈,瞧他一臉驕傲,不知道還以為歐陽暖是他妹妹呢!只是大公主讓歐陽暖也在人前表演技藝,還不知到底是什麼意思,若說是抬舉她,卻又不該在蓉郡主表演之後,豈不是要讓她當眾出醜?可是看大公主神情,卻又絕非厭惡她,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這位歐陽小姐如果機智,應當拒絕吧……

不光是肖清弦這樣想,所有人恐怕都是這樣想的,然而歐陽暖的選擇卻讓他們十足驚訝。

歐陽暖揚聲道︰“小女技藝菲淺,但既公主命我,不敢推脫。”

這句話卻引來所有人的側目,已有蓉郡主珠玉在前,這位歐陽小姐是要何等自信,才敢應下這樣的邀約,當真是不知死活!

蓉郡主看著歐陽暖,臉上卻是善意的笑容,她退到一邊坐下。

大公主命人送來一把焦尾琴,歐陽暖手下一撥,輕輕試了試琴音,果然金聲玉振,非同凡響,是一把音色極佳的好琴。

“此曲早已丟失,歐陽暖只能從古書中拾取零碎片段,敬請諸位品鑒。”她揚聲道。

樂音一起,竟是金戈冰河之聲。玄起處風停雲滯,人鬼俱寂,唯工尺跳躍於琴盤,思緒滑動於指尖,情感流淌於五玄,天籟回蕩於蒼天,仙樂裊裊如行雲流水,琴聲錚錚有鐵戈之聲。

一直沒有向這裡望一眼的明郡王肖重華突然抬起頭,他看向場中的歐陽暖,這種狂放悲悵、激昂鏗鏘的曲子,竟然出自一個少女之手!

肖天燁也同樣死死盯著歐陽暖,只覺得這首琴曲時而如醉後狂吟,時而如酒壯雄心,起轉承合,一派豪邁,在樂符細膩柔美的清平樂後演奏,更令人一掃痴迷,只覺豪氣上湧!

一曲終了,許久鴉雀無聲。園中,縴蘿不動,百鳥不語。

歐陽暖緩緩起身,襝衽為禮,人群凝滯片刻後,頓時採聲大作。

大公主看向蓉郡主,微笑問道︰“蓉兒,歐陽小姐的琴曲你以為如何?”

柯蓉美目流轉,似乎深深望了歐陽暖一眼,揚聲道︰“歐陽小姐指下竟有如此風雷之色,當真難得,蓉兒平日很少佩服別人,今日也要甘拜下風了。”

“歐陽小姐一介女流,竟能奏出如此狂放不羈的曲子,令人敬佩。”肖清寒不自禁地地嘆道,他轉頭問肖月明道︰“你可服氣了嗎?”

肖月明似乎這才從怔忪之間回神,冷冷看了他一眼︰“行了吧你,人家又不是你什麼人,值得你上蹦下跳為她這樣說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