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命替他回答了,“龍本不是生靈,是一種意向,是生靈的意志。她作為承載生靈的熔爐,當天上洛河同她結成後,她將歸於洛河。”

“歸於洛河?請長山先生解惑。”

“就像圉圍鯨死後,歸於天地。”

言語已經很直白了,李命直白地把“死”說了出來。周若生的結局也很明顯,就是死去,魂歸洛河間,從此以後,要守著洛河,直至魂飛魄散。

曲紅綃看向周若生。上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因為反對守林人對大幕的暴力鎮壓,被釘在空中。再次見到的時,她因要承載龍魂,承載生靈的意志,踩在死亡的邊緣線上。上一次,是守林人,是她所倚靠的勢力,這一次,是她的血脈至親,是她唯一的親人。

這讓曲紅綃想起,自己的師父,也是死於他最親近的,最為信賴的師父——陳放的安排。

以前,她不知道這些事,不懂得這些事,所以看著師父死去了;如今,她又看見了極其相似的一幕。

“陳師祖,我不想再做旁觀者了。”曲紅綃說。她聲音低沉,裡面含著許多的情感。從來沒有哪件事,讓她這麼動容過。

陳放漠然地看著她,“所以,你也要站到我的對立面?”

曲紅綃搖頭,“我不會和你們爭執什麼利益,我只是想讓她自己決斷,而不是從頭至尾,便是任人擺佈的工具。”

陳放淡淡地看了曲紅綃一眼,沒有任何表示。他望向天上的周若生,然後,一道法訣自他身上湧起,與之連線。

天上的洛河,動了。

周若生一步踏出,隴北雪山,從上到下,山崩地裂;

再一步踏出,墨海底下橫生斷縫,巨大的漩渦升起,海水不可阻擋地往地下滲透;

再一步踏出,從潮汐城開始的大裂縫,以萬里為計數單位,迅雷般向四周蔓延;

再一步踏出,整個神秀湖山搖地動,湖潮傾瀉。

若自高空看去,可以見到,整個神秀湖拔地而起,在地上留下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凹坑。

只是四步,北國之地,文道崩碎。儒家耗費四千年,在這裡建立的秩序與文明,銷隕得徹徹底底。

天上,盤踞著的洛河,化作猛獸,張開巨大的嘴,朝被拔起到空中的神秀湖咬去。

隔離陣法、大潮全部失衡。

百家城廢墟的北面雪地裡,胡蘭望著天上的駭人場景,膽戰心驚。她哪裡見過這樣的場面,眼見著那洛河化作的巨獸,要朝神秀湖吞來,她升不起反抗之力,便要害怕得閉上眼。

就在她閉眼之際,忽然感覺心裡有一股異常湧動。那是一種特別的心悸。不是害怕什麼,也不是想起什麼,那像是什麼在呼喚自己。

感覺在心裡醞釀。

某一刻,她雙眼明亮,響起了這種特別的心悸自己在哪裡感受過。

“是黑石城!是師姐拔劍那個晚上!”

念頭明晰後,她頓時感覺自己一顆心,好似連線著除了自己外,還有另一個人——

師姐!

“是師姐!心裡的悸動,是師姐傳來的!”

……

百家城。

李命喝道:“莫長安,護住大潮!”

“好!”莫長安言語一落,頓時數不清地符篆從他懷裡飛出,將被隔斷的大潮重新連線起來。為確保大潮不斷裂,導致剩下的母氣無法進入祭壇,他本人則是以身為符,化作連同祭壇和斷裂的大潮的橋樑,承載母氣。

直到母氣從他身上淌過後,他才明白了什麼是艱難。像是一座山、一條大江、一片海不斷地從身上壓過去。感受到這,他不禁佩服祭壇裡的秦三月,能夠承載這母氣那麼久。

然後,只見李命騰空而起,身形瞬間出現在洛河面前。他橫手,身後頓時浮現起巨大的法相,幾乎有那洛河的三分之一大了。

法相高高抬起腳,一腳朝洛河張大著的朝神秀湖咬去的嘴踩去。便是踩斷江河,讓大水橫濺東土。但是,片刻後,那橫濺而落的大水又重新被召回,融入其中。

李命皺眉,稍作一番推衍後,他便知道,龍魂所代表的生息意志不斷絕,這洛河水便不會斷絕。

他遙遙看下去,同陳放的目光交織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