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承了我的血脈。”

“是不是你的女兒?”

“從血脈上說,是。”

曲紅綃眉頭顫了顫,“為什麼一定要帶上‘血脈’二字。”

“因為,那是我與她唯一的聯絡。”

曲紅綃神情微恍,“是啊,唯一的聯絡,僅僅是血脈而已。其他的,什麼都沒有。”她理解了,周若生對於陳放來說,只是承載龍魂的工具。

“陳師祖。”

陳放微微皺眉,“你有什麼想問的嗎?”

“那,你能回答我嗎?”

“我會回答你。”陳放淡淡地說。

“我的師父,問梅聖人,因為什麼而死?”曲紅綃看著他,認真問。

陳放看著她說,“你很想知道?”

曲紅綃搖頭,“我並不是很想知道。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想從陳師祖這裡得到確認。”

陳放毫無猶豫地點頭,“就是你想的那樣。”

曲紅綃似早有所料,並未有多大的反應,而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陳師祖,我不想當人間行者了。”她從眉心中分離出一道通體透明,有勾玄之意的印記來。這是作為人間行者的證明與標誌。

陳放有些驚訝曲紅綃做出這個決定,“為什麼?”

曲紅綃低著頭,“我不想變成陳師祖你這樣的人。”這句話很傷人,甚至是很不客氣地表明瞭,陳放在曲紅綃心裡的看法很不好。

“紅綃,終有一日你會發現,大道上,最傷人,最礙人的其實是你的心。”

曲紅綃咧嘴一笑,“呵。師父被你逼死了,師叔被你逼得不敢回山,現在,你又要把我逼成你這樣子嗎?”

陳放搖頭,“你的師父死於心不空明,你的師叔是不安分的種子,落不了根。至於你,我從未刻意地去塑造你。你的成長,修煉從來都是最自由的。”

“當初師父只是心生惻隱,將齊漆七帶回了山上,你就給了一個心不空明的帽子。我終於明白,為何師父讓我下山,不走遍天下不要回去,又為何讓我若是碰到能指點迷津的人,便要好好珍惜。我終於明白了,師父是把自己最希望的東西,寄託在了我身上。”曲紅綃語氣很少這麼不平穩過,“我曾一度以為,我所追求的無上大道,純粹的大道,是正確的,是我本該就去堅守的。如今看來,我若在這條大道上走到頭,會變成師祖你這樣吧?”她問。

陳放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太上之道,本是如此。唯我之道,本是如此。”

“我曾經的確是這樣想的。但是——”

但是如何,她沒有說出來,放在心裡,那是——

“但是,直到我看到了‘三味書屋’,認識了先生、三月、胡蘭,認識了梨樹、早見、聽心……我便不想,以後,我為了大道,去斬斷同他們的聯絡。我承認,我被改變了。”

“我承認,我不想再一個人了。”

曲紅綃輕輕推出面前的印記,“陳師祖,恕弟子愚昧,受之不能。”

印記落到陳放面前,他沒有急著去收下來,而是問:“是別人改變了你,還是你自己改變了自己?”

曲紅綃想起先生對自己說過的一句話——

“我尊重你的選擇。不論你是想自己走純粹的大道,不看四野,不被影響,一往無前;還是想同三兩人為伴,不管命運如何,遭遇如何,你們都有著自己的目標,一路上,或有羈絆,或惺惺相惜,或總起矛盾。都可以。不論你走向那一方,你都是我的學生,我一樣會教你讀書、伴你成長。只是,不論如何,你既然做了選擇,便要為你做的選擇負責,若你以後後悔了,不願繼續前進了,不要試圖去埋怨他人沒有幫你,因為,路擺在你面前,是你自己在走。”

是啊,她這樣想來,才發現,先生從來沒有說他希望自己成為怎樣的人,從來沒有給過自己任何決定上的目標。在每一個問題面前,他都會問自己,“你覺得呢?”

她昂然抬起頭,“這個選擇,是我自己做的。”

陳放畢竟是大聖人,能輕易地把許多看似不相關的事情,聯絡起來,他想起先前第一次在百家城見面時,曲紅綃口中提起過“我的先生”。他念此,便說:“或許,我該見一見你的先生。”

“先生是個隨和人。”

陳放一手抓住人間行者的印記,然後說:“即日起,你不再是駝鈴山人間行者。”

那一刻,曲紅綃忽然感覺輕鬆了,感覺解脫了。“陳師祖,我想問,你的女兒,會是什麼樣的結局?”

陳放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