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劫山降臨。

是一個夜晚,仲夏的午夜,空氣不安分地躁動著,熱浪一層一層地從南邊的大平原上過來,三面環山的州馬立馬變成個進氣的蒸籠。因為要封城的緣故,早已關閉了所有的排風通道,因此整個城裡燥熱無比,即便大部分都是修仙者,忍耐得住,但難免還是會讓心裡心煩意亂。

這樣的一個午夜。

葉撫站在三樓的陽臺上,望著天邊。對面年輕人站在二樓的陽臺上,也看著天邊。他們點頭問好,也是點到即止,互不打擾。

一個剎那,人們忽然覺得今晚的月光分外明亮,便不由得朝天邊看去。見那天邊,在那月亮旁邊,一個分外清晰的亮點浮現,懸在月亮旁邊。眾人看著它,而它一動不動。

就在人們不禁要發出“怎麼一動不動”的疑惑時,它動了。變化是驟然發生的,那個亮點生長出明亮且分明的曲折光線,沒有規則地彎曲和生長,不斷向四周蔓延。從正面看去,像是速度極慢的閃電鏈。

而當那些“閃電”觸及地面後,忽地爆發出刺目的光,人們下意識地閉上眼。緊接著,聽到連綿不絕,響亮無比的破碎聲,像是瓷器摔碎的聲音,也像是冬天裡結冰的湖面冰層寸寸龜裂的聲音。

咔吱咔吱——

持續了很久,裂開的地方是一種很奇怪的顏色,像是黑色但又讓人下意識覺得那不是黑色,或許,用不是透明的沒有顏色來形容更是,雖然牽強,但這的確是給人的第一印象。

然後,在眾目期待之下,山的一角刺破空間,探了出來。

所有人激動了。大場面,這是難見的大場面啊!

即便是隔著一百多里,那山仍舊大得像是就在幾里之外。

山一點一點,不停地刺破空間,往外面冒。

州馬城早已在那亮點出現的瞬間就封了城,從城中那州馬神像開始,網狀的氣息竄出來,將整個城密閉,與此同時,城區外面那環城河不斷有水霧蒸騰而起,瀰漫在州馬城外面。

因為封城的緣故,城裡的人並感受不到北邊那還在一點一點衝破空間的渡劫山的威勢。而在外面,山石樹木早已被壓得塌了下來,平整且緊湊地擠在一起,那些原本坐落著大小宗門的山頭,因為是靈山的緣故,多支撐了一會兒,但這一會兒很久逝去。靈山也相繼坍塌,尚存其間的靈氣呼嘯而出,然後迅速逸散在四處。

高樓之上,城主南寺堂洺憂慮掛在眉頭,見著遠處的渡劫山一點一點蠶食那片空間。他旁邊是個神采十足的老頭,其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絲毫不見老態,藍綠色的眼瞳讓他更有幾分年輕意氣,是個很帥氣,很吸引人的老頭子。

“堂洺,州馬的陣法能奪天災,那渡劫山那麼遠,不會有事的,為何你還憂心忡忡?”老頭問。

南寺堂洺聽言,兩指捋平眉頭,“是啊。多謝屠尊人關心了。”

“誒,叫什麼尊人,你我同出一派,像以前一樣,叫我安定就是了。”

南寺堂洺笑道,“你是煉器大師,自是要有著尊稱。”

屠安定砸一下嘴,“這就見外了。”

南寺堂洺笑笑沒說話。不由得,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深知,這次的渡劫山絕對不僅僅是渡劫山。如果,那東西真的一起過來了,或許州馬城得被迫遷移了。

屠安定看了他一眼,然後說:“堂洺,渡劫山落定後,你會去爬山嗎?”

南寺堂洺搖搖頭,“我就留在州馬城了,這裡的一切還需要我照看。”

“渡劫山難見得很啊,錯過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屠安定虛眼望向遠處的山,眼中藍綠分外好看,“你難道不想知道山頂上是什麼嗎?”

“會有人登頂嗎?即便登頂了又如何?山頂上的東西難不成還能改變天下嗎?”

“或許,真的可以。”

“我覺得不太可能。”南寺堂搖頭。“渡劫山的存在不知多久了,卻至始至終沒有傳出什麼了不得的事。我不信這多年裡沒有人登過頂,如果真的有能改變天下的存在,那些登頂的人不可能不去控制。就像玄網,如果真的有能輕易改變天下的東西,你覺得玄網不會去控制嗎?”

“玄網,如果玄網也控制不住呢?”

“他們都控制不住,那天下早就亂了。雖說一直有人質疑他們的存在,但的確,有了他們後天下安定許多。”

“安定催人爆發,安定催人死亡。”

“你不必同我說這些玄機話,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要做什麼。你是煉器師,登山對你來說是定然的,但對我來說不過是給平穩的生活徒增危險。”

屠安定有些失望,“堂洺,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