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庭是個很會用人的人,這也是你本身才能壓不住的結果,我的言語只不過稍稍提前了一些。”何依依說,“不過,書生,你分得清你的位置嗎?”

宋書生輕輕點頭,“不止我分得清,陛下也分得清。所以,在這次改革過後,我便會脫離疊雲國。”

“之後,你打算做什麼?”

“我想讀更多書。想去北國神秀湖看看,然後還有中州各地。”

“讀天下書嗎?”

“嗯。”

何依依稍稍低頭,微微一笑,“這是我曾經想做,但沒有做到的事。”

“為什麼?”

“每個人都有著獨一無二的價值,我找到了更適合我去做得事。”

“那樣啊,師兄也很清明呢。”

“書生,我相信你,一定能讀遍天下書。”何依依說,“十多年前,葉先生曾與我有過一次談話。雖然他沒有明確說,但我感覺得到,他心中有一份遺憾。”

“什麼遺憾?”

“他常常說自己是個先生,是個教書的。在我跟他和他其他學生的交往中所認識的,他的每一個學生都十分優秀,有著獨一無二的能力,但……其實都不算讀書人。這是他的一個遺憾,沒有教出一個純粹的讀書人。以前我常常在想,為何要把讀書人與‘純粹’掛鉤,在北方戰場十多年裡,我漸漸明白,並非是把讀書人與‘純粹’掛鉤,而是,讀書人本來就是純粹的,只是,現在這麼大一個天下,實在難見真正的讀書人了。”

宋書生眼睛睜著,一眨不眨,腦海中再度浮現之前葉撫偽裝成一個老人與他相見的場景。

何依依看著宋書生說:“書生,你不要因為葉先生的意願而決定自己未來的路,重要的是,你自己想做什麼。葉先生歷來不希望別人依靠他去做出選擇,希望我們的選擇發自我們內心。他的教書理念一直都是‘教會學生去思考與成長’,而不是‘教會學生知識’。”

宋書生點頭,他沒有信誓旦旦地擔保什麼,也沒有去喊兩句好聽的口號,默默地記下這些來自師兄的教導。

“師兄知道先生在哪嗎?”

“不知道。葉先生從來不會停在某一處。”

“那,胡蘭師姐,還有三月師姐呢?”宋書生稍稍低頭。他想起在那個不起眼的小鄉村裡,與胡蘭的約定,還是孩童的他,以前天然對靈動而聰慧的胡蘭抱以嚮往。

少年時代裡,他對這份情感感到迷茫過,不知是喜歡還是什麼。以至於,他年少成名後,李明庭幾次三番要許配給他公主什麼的,都被他拒絕了。

現在,他知道了,那是年幼的自己對美好的天然追尋。那時的胡蘭就是一切美好的集合,天真無邪、聰慧靈動、善解人意、可愛大方……用簡單的“喜歡”去形容是蒼白的,也是略顯庸俗的。

“胡蘭……好久沒有見到過了。三月的話,我想她現在也像你一樣,在自己的路上奮勇前進。”

何依依笑道:“其實你還有個師姐。”

“啊,還有嗎?”

“嗯,她叫曲紅綃,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即便是三月與胡蘭,也沉迷於她的魅力之中。”何依依說,“只是,也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

宋書生微微眯眼,“感覺大家都非同尋常呢。”

“葉先生的學生,如何平凡得了。不過,葉先生經常說,每個人都是平凡的,‘平凡’並非一個貶義詞,不論一個人獲得過多大的成就,犯過多大的錯,始終都是世界的一部分,是組成世界的億萬之一。在人類文明的尺度上,有人偉大,有人平凡,但在世界的尺度上,所有人都是平凡的。”

“感覺好深奧,而且,我們為什要在世界的尺度上去考量呢?”

“因為,我們生於這個世界,並且熱愛著這個世界。”

宋書生痴迷地思考著何依依的言語,久久沒有回神。待到他回過神來時,何依依已經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