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朝輓歌看去,的確見她神情悲傷,幽怨之意難表。

“宋書生!你可知,輓歌姑娘本來是獨舞,但見你在看臺上,十分在意她。我們都能理解,畢竟輓歌姑娘才藝雙馨,幾乎是內定了的花魁。你是狀元郎,是疊雲國未來的朝堂官員領頭人,可以說疊雲國的未來都由你牽著一線。我實在難以拂你的心意,特意同貼花娘懇請輓歌姑娘給你機會,讓你能登臺與之共舞。可萬萬沒想到,你居然做出這般讓我等感到匪夷所思的齷齪之事!”

徐九州又嫌棄又氣憤,他話接著話,絲毫不給宋書生說話的空間,聲音大,語氣十分激昂。

“就算你真的很喜歡輓歌姑娘,大可下來後與之相談。我們都相信,憑藉你的本事,定能討得輓歌姑娘歡心,我們也樂意祝福你們,畢竟誰看來,你們都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但你卻偏偏要行如此之事,讓輓歌姑娘下不來臺,讓輓歌姑娘清白受損,如今這事一遭過,毀了輓歌姑娘的名聲,砸了花魁大會的招牌!”

整個摘玉樓裡只有徐九州激昂的聲音。

眾人也認出來了,他便是徐丞相之子。丞相之子所說,怎麼能沒有分量。

幾下之間,便是群情激奮。

那貼花娘又上臺來打配合,哭哭啼啼地打報不公,“我在那後臺早就見我家輓歌受苦了。但奈何宋郎乃當今狀元郎,不敢言語,輓歌也生怕拂了諸位看客們的興致,忍受著屈辱,由那畜生胡作非為。我生怕今天之事,在輓歌心裡留下抹不去的陰影,還好有徐公子出來主持公道,斷了那畜生之事!”

貼花娘做了證,旁邊演奏雲華天響伴奏的琴師又出來跟著做了證。

宋書生一動未動,冷眼看了看徐九州,看了看貼花娘,看了看琴師,看了看激憤的看客們。

調動情緒、佔領話語高低、旁觀者鐵證、受害者無私論……

短短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徐九州將所有人對輓歌的喜愛,轉化為對宋書生的怒火。他很成功,十分迅速,沒有給宋書生哪怕一句話的辯駁空間。而此刻,所有人都是躁動憤怒的,宋書生再說話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宋書生看著徐九州,然後說:“輓歌姑娘是當事人,不妨問問輓歌姑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徐九州一聽,差點笑出了聲,心道宋郎啊宋郎,管你學問滔天,這還是急了踩進我最後的死局裡。

他溫柔而心疼地對輓歌說:“輓歌,你說吧,放心,不需怕他狀元郎的身份,我們每個人都會給你做主。我們一定會聯名上書給聖上,為你討一個清白,聖上歷來心繫天下,為名做主。我家父親更是嫉惡如仇,十分憎惡那些為虎作倀之人,今天一事同他一說,他定會替你做主。誰人也不能欺我們疊雲之花!”

“對!”

先是圍著徐九州的公子哥們附和,接著是底下的看客們附和。

宋書生避嫌,一句話都沒說。

輓歌忽然“冰釋前嫌”一般開朗一笑,如同冬天裡的梅花。

這份笑容讓徐九州感到莫名其妙,先前說好的委屈與幽怨呢?

“大家其實誤會了。其實我歷來喜歡宋郎,早在宋郎登名狀元郎,遊遍開陽城,我還未進入摘玉樓之際,就私自將其當作心上人。之前與宋郎共舞,實在是我與心上人近距離接觸,害羞不已,心中如脫兔,動作塌了,身體軟了,宋郎才不得不略顯親密地將就我。而且,先前燈光昏暗,想必徐公子看得不確切,誤以為我受了苦,其實我是滿心喜歡的。不過,徐公子為我打抱不平,實在不勝感激,還有貼花娘和琴師,以及在場的諸位,輓歌難當你們的喜愛。”

她說的真摯而動情,時不時看向旁邊挺拔的宋書生,那含情脈脈的眼神,在明亮的燈光下,誰都能看得清楚。

徐九州一臉不可思議,焦急地說:“輓歌姑娘,你不用怕,說真話即可,不必怕他狀元郎的身份!”

輓歌神情不變,語氣不變,“感謝徐公子的喜愛,輓歌向來實事求是,瞭解輓歌的人都知道,輓歌從來不會受了委屈默默忍受,也不會隨意說些昧心的話。”

“貼花娘!”徐九州怒不可喝地看向臺變的貼花娘。

這場面一遍,只是傳話跑腿的貼花娘早就嚇破了膽,當即跪下來就說:“我看是看到了……但興許是眼花,而且燈光的確昏暗……輓歌,說不定真的心繫宋郎……我也可能沒看到……哎呀,我這眼睛真不爭氣。”

貼花娘語無倫次,支支吾吾,懲罰自己一般摳著眼睛。

“混賬東西,你剛才怎麼說的!”

徐九州感覺自己被當猴一樣耍了。

宋書生知道,場面變了,是自己站出來說話的時候了。

他一步跨到臺前,“徐公子,貼花娘只是一個普通百姓。聖上在《告街注》裡有一句話,你應該聽聽,‘為官者,心繫民也,無民則無官,做父母官,做兄弟官,做子女官,切不可抱著烏紗帽高高在上’,不知道你認不認同聖上的話。”

徐九州哪敢不認同,一百個腦袋都不夠他一句“不認同”掉。

同樣的,宋書生也沒給徐九州說話空間,“對於摘玉樓而言,今天是個喜慶日子,如果因為這遭誤會之事,就生了晦氣,那對在場各位誰都不好。本是誤會之事,也不必生太大了,我倒是不介意,就怕這誤會鬧大了,真讓人以為輓歌姑娘清白受損。事實也很清楚,輓歌姑娘清白無恙,既然諸位喜愛她,就莫要把事情鬧大。”

宋書生這番話,將自己貶低,再度抬高輓歌,落在眾人耳朵裡,便是“他全心為輓歌著想”的意思。於是乎,大度、在理這些想法順理成章地成了他們對其看法。

這當事人的話,可比旁觀者的話有分量得多。

又是聖上欽點盛讚的狀元郎,聖上的眼光,總不會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