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厲四年,當朝天子偶得一上好香茶,品之龍心大悅,遂命天下產茶之鄉進獻良茶,養茶品茶之風大盛。

九月的奚州突然接連下起瓢潑大雨,加之今年茶毛蟲大盛,州中的茶樹都有些奄奄的,就連官府親點的那十八株

“貢茶”,恐怕也難產出往日的好茶。州中的老人都說這是老天爺降的災,世道恐怕是不好了。

當然這些話也是大傢俬底下悄悄傳的,這年頭,有些話是萬萬說不得的。

難得晴天,茶商顧不得山上泥濘,便催著採茶女子上山採茶,出的工錢雖然要比往常多一倍,但是願意上山的女子卻比往年還要少。

未時,五行為火,這時候讓未出閣的女子用唇採下上好的茶葉,置於籃中的白布上,炒出的烏茶才是最優。

只是今年也不知道能炒出幾兩,若是交不上貢,茶商們少不得又要拿銀子來補。

照慣例監工的茶商都留在東邊山腰上臨時支起的涼棚裡,幾張矮桌,幾條長凳,漫山翠綠,再配上當地特有的烏茶,可不妙哉。

但是看幾位當家愁眉緊鎖,哀聲嘆氣的模樣,這好茶好景恐怕是沒人有心思欣賞。

正當幾個茶商互相抱怨這糟糕年景的時候,山腰的那一邊突然傳來幾聲驚呼聲,還夾雜著幾個大嗓門的採茶女喊人的聲音。

“可千萬別在這當口出什麼么蛾子。”茶商們猛地站起來,連凳子倒地都來不及扶,紛紛向出聲的地方奔過去。

剛下過雨,山路泥濘不好走,即使茶商們緊趕慢趕,也花了一會功夫才趕到出事的地方,採茶娘們早已圍了一大圈聚在那議論紛紛。

茶商們趕忙擠進去,一打聽才知道是一個叫水雲霖的年輕採茶娘用嘴叼茶葉尖的時候腳下沒站穩,不小心滑倒滾下了山坡。

好在雖然滾了一身泥濘,人倒是沒什麼大事。水雲霖這時候早已被人扶起來,只有右腳虛虛的點在地上,大約還是受點傷。

“我說老爺們,都說今天不能上山,您偏要。現在出這樣的事情,您說怎麼辦吧。”一個年齡稍大的女人見主事的過來,立刻把矛頭指向茶商。

“是呀。”四周的採茶娘們紛紛附和道。茶商見狀也苦笑起來:“誒呀我的姑奶奶們,我們這也是沒法子呀。眼看著都要寒露了,這茶再不摘,我也沒法交差啊。”說罷練練作揖,又把工錢漲了幾分。

採茶娘們見茶商服軟,也不再為難他們,紛紛散去做工,只留下幾人照顧受傷的水雲霖。

水雲霖倒沒怎麼刁難他們,只是請茶商們把這日的工錢結了,再幫忙弄些傷藥。

這幾個月傷藥也成為官府專管,不過奚州以茶為業,茶商在地頭上還是很有些地位的,弄些藥不難。

為堵眾人口舌,茶商弄了一大包傷藥,水雲霖拿過後,告個假,就回去了。

一離開茶田,水雲霖顧不上疼痛,快步向外城趕去,她幾年前孤身流落到此,就一直住在外城的一座竹屋裡。

這竹屋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建的,建得位置偏僻不說,還偏偏建在一小片竹林裡,冬冷夏熱。

水雲霖找到的時候已經是個佈滿灰塵的無主空屋,打掃一下居然還能住人,報了官府,也就這麼將就下來。

現在看來,當時住那也是機緣巧合,這麼想一路,她一瘸一拐的走進院子。

向四周看了看,水雲霖推開竹屋的門閃進屋內立刻扣上門鎖,還心虛的用椅子抵住門,就趕忙探查昏迷在床上的人的情況。

這個男人是她前幾天夜裡從院子裡撿來的,當時他一身薄甲,手裡緊握一把匕首,奄奄一息也不肯鬆開,滿身血汙看著嚇人,虧得她這偏僻平常沒人,不然官府的人早來了。

現下賊軍四起,雖然水雲霖並沒有見過什麼世面,就是在茶館裡聽說書先生說的那幾句也知道這人是什麼身份。

剛出門就撞見這樣的場景,她本能的反身躲在屋內不敢出門,從窗戶縫裡偷偷向外望去,那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眼看著馬上就要不行了。

想到這裡,她就一哆嗦。抓住賊軍一個,賞紋銀十兩,水雲霖想起城門口貼的告示,賊軍快打到奚州了,偶爾抓住的賊軍腦袋都掛在城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