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大學教授的說話難道都是這般有理有據,梁禕霎時噎住了,母親的這番解釋的確考慮到了各方面的問題,沒有漏洞。

“小卉阿姨,您先忙吧,我媽媽她們會處理好外婆後事的。”申吉似乎在替梁禕應答鄒卉的請求。

鄒卉刻意抑制了一下剛要明媚起來的微笑,“小吉,你媽媽啊,可是最受你外公外婆信賴的女兒,她辦事,大家都很放心的。”

和兩個女生揮手告別後,鄒卉便卸下腰上的紅繩和頭髮上的白花,揚眉吐氣一般走了。

“我媽可真不孝啊……”梁禕為母親此時樂呵呵的樣子感到有些羞恥。

“哪有啊?小卉阿姨是做大學教授的,就算她的母親過世,也不能耽誤她教書育人吧,這是她對工作的尊重。難道你希望你媽媽因為母親過世,就……就一蹶不振啊?”申吉十分明顯地站在了鄒卉這邊。

“能像你這樣想的人恐怕很少,要是讓鄰居知道我媽這會兒還踩著高跟鞋去和別人喝下午茶,鐵定被人罵不孝子,白眼狼。”

“這倒是。那我們就幫她保密吧。”

梁禕決定轉移話題:“那你現在打算去哪兒?”

“我想去隔壁的櫥窗墓看看蛾子舅媽,你要和我一起嗎?”

蛾子舅媽……蛾子舅媽……?

這個名字好像有10幾年沒聽到過了,但被申吉這一提及,梁禕又覺得很熟悉。

“原來永濤舅舅的原配夫人就被安置在這裡啊?”梁禕像發掘了一個奇珍異寶似的說。

“是啊。”申吉望著櫥窗裡,江蛾子的照片,淡淡地說。

“但這裡看上去很乾淨,是不是永濤舅舅和鄒維常來看她?”梁禕問。

“不知道,但我是常常會來看看,大概3個月來一次吧。”申吉居然有些哽咽,似乎要把剛剛在外婆葬禮上沒流的眼淚一股腦地在這裡釋放。

梁禕和這個蛾子舅媽不太熟悉,但她知道舅媽是因為得了晚期的脊髓小腦變性症而過世的。

“我記得你小的時候,是住在永濤舅舅家小區對面。有一次我去你家找你,你媽說你去看舅媽了。”梁禕不知道現在提這些往事合不合適。

“那時候,我們家還住在臨街的矮平房裡,家裡條件不好,沒有淋浴洗澡的地方,我幾乎天天都會去濤舅家洗澡,然後和蛾子舅媽聊天。她生病後,說話口齒不清,但我都能聽懂,這連我媽都覺得很神奇。”

“你們會聊些什麼?”梁禕覺得氣氛不錯,申吉似乎挺樂於回憶往昔的。

“什麼都聊,她會和我說她看的電視劇,會給我猜謎語,腦筋急轉彎。我也會跟她說說我學校裡的趣事,我的事。”申吉臉上掛著的微笑漸漸弱了下去,就像是嘴裡原先明明嚼著一顆蜜棗,卻慢慢嚼出了藥味,“如果我不陪她說說話,舅媽她其實……挺寂寞的。”

“我記得蛾子舅媽在得病前是在麵包房做糕點師傅的,我們小時候過年,她總會做好各種小蛋糕、小餅乾送我們每家一大盒。在那個時代,大家經濟狀況都不寬裕,我爸爸媽媽在學校教書,工資很低,總說蛾子舅媽這個工作最好了,每天都和各種糕點打交道。他們還開玩笑說,就算舅媽的單位發不出工資,也會拿一堆麵粉、糖、油、牛奶來抵工資,鄒維肯定餓不了肚子。不像他們,學校要是發不出錢的話,恐怕會拿一堆書來抵工資,他們還說讓我做好啃書的準備。”

申吉被逗笑了,樂呵著說:“那時候我也最期待過年,舅媽的手藝真好,放到現在,她做的蛋糕也一定是網紅蛋糕,排隊都不一定買得到的那種。”

“不過,我們現在也是有口福的,張姨也是在西點店做糕點師的,之前我班上的小朋友過生日,就是在張姨店裡定的三層蛋糕,我看到隨蛋糕附送的名片上寫了張姨的名字,後來我也去店裡拜訪過她。她現在工作的那家西點店挺高階的。下次我帶你去坐坐吧,店裡還有咖啡或者茶可以喝。”梁禕抿了抿嘴,似乎在回味蛋糕的滋味。

“永濤舅舅的口味真是一成不變呢,兩任妻子都是做糕點師傅的。”申吉戲謔般說。

“還真是這樣,不過張姨做的是西點,比蛾子舅媽更洋氣一點。”

“時代不同了嘛,十幾二十年前,在花都,哪有什麼洋氣的點心店。但現在,遍地都是,女孩子都喜歡去這樣的甜品店打卡,然後拍好看的照片發在朋友圈。”雖然申吉說的是事實,但從她不屑的語氣裡,梁禕覺得她似乎不滿意張翩翩代替了蛾子舅媽的位子。不過舅媽生前和申吉的關係那麼好,申吉不承認張翩翩這個“新舅媽”,倒也沒什麼不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