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四章 兩個祖宗(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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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瑛心中亂糟糟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少年有幾分象胡鵬,極有可能就是胡鵬休掉的元配所生的那個嫡子!記得好象是叫宗哥兒。當年她在元宵初遇胡飛時,胡飛先她一步“搶”去的那盞花燈,就是要送給小侄兒的。算算也有十來年了,當年的孩子,年紀應該還很小,如今也該是個少年模樣。
胡飛還未回到大明時,她曾在柳樹莊外見過胡鵬一家,那時的人裡並沒有這個男孩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去了哪裡。胡飛知道這件事以後,也沒提過,她還以為這孩子是有人照看的。但如果她現在遇到的真是他,那這幾年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少年見春瑛一直盯著他看,有些手足無措。車伕沒等到女主人發話,也不敢擅自斥罵,只是皺眉責問他:“你也不看看路上的情形,就衝出來了,萬一真撞上了怎麼辦?!那是銅錢,不會被車壓扁的,你就不能等我們的車過去了再跑來撿麼?!如今你差點傷著。我們奶奶也嚇得不輕,差點兒就摔著了呢!若有個好歹,我們大爺斷饒不了你!”
少年害怕地縮了縮脖子,彷彿下了決心似的,忽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害怕地道:“我沒瞧見你們的車跑出來!我不是有意衝撞的!少奶奶,您大人有大量,饒了我吧!我下輩子做牛做馬來報答您!您是活菩薩!您是貴人!最善心不過了!您是九天上的仙女,救苦救難的觀世音,求求您饒了我吧……”一長串的恭維話與哀求話脫口而出,連氣都不喘一口,只是眼神仍舊呆呆的,說話卻極溜,倒象是已經習慣了似的。春瑛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這孩子……怎麼會變成這樣?胡飛當年被趕出家門後在市井間勉力謀生,也仍舊文質彬彬的,可沒學會這些話!
路人被這一幕戲吸引了,紛紛聚集過來。春瑛見勢不妙,忙對車伕說:“把車停在路邊,叫那孩子過來說話。”
車伕依言做了,那少年卻躊躇著不肯近前,眼裡帶著警惕和遲疑,口中仍舊不停地念著:“您是貴人,高高在上的貴人,我就是那泥地裡的小石頭,路邊的枯枝葉,您別跟我一般見識……”眼角往兩邊瞥,似乎在盤算逃走的路徑。
“是誰教你說這些的?!”春瑛打斷了他的話。兩眼只盯著他,“我什麼都不曾說,你就先跪下把這一大串話丟過來,你以為我會做什麼?!還不快給我起來?!你難道不知道‘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句話?!”
少年愣了愣,住了口,低下頭不說話。
人群裡擠出一個婦人來,一見少年跪倒在地,便放聲罵道:“我不過是叫你撿個錢,轉過身你就給我闖禍了!你就不能消停會兒?!一天到晚吃白飯不說,還見天兒給我惹麻煩!”打了那少年兩下,又腆著臉給春瑛賠罪:“他嚇著您了?小的給您賠罪,您要打要罵都行,只是若他傷著了人,或弄壞了什麼東西,我們小門小戶的,實在賠不起……”
小香看不過眼了,冷笑問她:“你的意思是,只要不叫你賠銀子,我們怎麼打罵他都行了?他是你什麼人?!”
那婦人有些不自在地搓著手:“他是我……我孃家侄兒……”
那少年飛快地抬頭看了她一眼,眼圈一紅,忍住了。又低下頭去。
春瑛已經認出了那婦人,分明就是當年侍候過胡飛的丫頭阿繁!只是對方顯然沒認出她來。此時她已經能百分之百地確定那少年的身份了,更對阿繁的態度感到有些氣憤。阿繁雖然已經嫁到了外頭,但說起來這少年也曾經是她舊主人吧?如今又是打又是罵的,算什麼?!那還是個孩子呢!
不過想到當年胡鵬對他們這幫僕役的態度,以阿繁的品性,自然不會對他兒子有所憐惜,因此春瑛沒多說什麼,只是道:“我瞧這孩子說話倒是很爽利,嘴也甜,我家裡正缺個傳話的小廝,叫他隨我回去吧。”
少年驚訝地抬頭看了她一眼,回想方才她說過的話,若有所思。
阿繁卻猶豫了,她看了少年一眼,躊躇地道:“這是我侄兒,我……我可沒打算讓他賣身為奴……”
春瑛聞言,神色放緩了些:“我並不是要買他下來,只是想僱他做點活。你要是願意,工錢好說。不過也別太貪心了,滿京城裡,伶俐的小子多著呢!我還不一定非要他不可!”
阿繁還未下定決心,少年卻先一步開口道:“我願意!只要奶奶肯賞我一口飯吃,我什麼活都能做!”阿繁吃了一驚:“你……”壓低了聲音,“小少爺,你瘋了?!這是要給人做奴僕!”少年低著頭,只不看她:“這位奶奶是個好心人,我願意跟她走!”阿繁急得直跺腳:“不行!你不能去!”伸手就要打,少年忙躲過了。徑自跑到春瑛馬車跟前跪下道:“奶奶帶了我去吧!”阿繁急得直跺腳:“你反了天了?!翅膀硬了是不是?!你當初沒處去,可是我好心收留的你!”
路人竊竊私語:“怪不得這孩子寧可給人當小廝呢……”
“可不是?又是打又是罵……”
“剛才好象聽見她喊那少年小少爺?了不得!難道是惡奴欺主?”
“哎呀呀,就算真是他姑姑,有人肯僱那孩子做工,又不用賣身,不是好事麼……”
“這婦人還說侄兒吃白飯,如今人家要去掙錢了她還不肯,肯定有貓膩……”
阿繁額頭冒出了冷汗,縮頭縮腦地湊近少年扯他袖子:“快跟我回去!我以後不打你就是!”那少年只是眼巴巴地盯著春瑛看。
春瑛不想再留下來任人圍觀,便叫車伕載上他,放下了車簾,不去看阿繁焦急地湊上來想說話又不知道該說什麼的模樣。車伕樂呵呵地道:“小子,你有福了,咱們大爺和奶奶最是寬和待下的!”說罷提著他的領子一把揪他上了車板,甩了甩鞭子,揚長而去,只留下阿繁在原地氣急敗壞地大喊大叫。
到了家,春瑛叫了個在前院當差的男僕來,指了指少年:“你帶他去洗漱,再給他換一套乾淨衣裳,說話和軟些。”又對小香道:“你去吩咐廚房,給他弄點飯菜,不要太油膩。清淡些的。”然後回頭對少年道:“你且去收拾收拾,以後的事要我們當家的拿主意。”少年又要跪,她忙攔住了,皺眉道:“沒叫你跪的時候,不要總是跪來跪去的,叫人一見就先看輕了你!咱們家不講究這些規矩,你要行禮,作揖就行了!”少年遲疑了一下,彎腰作了個揖,便跟著那男僕下去了。
春瑛連忙到了正屋,讓人找了墨涵來。把少年的事告訴了他,又道:“我不知道他認不認得你,不過你還是先別跟他打照面,等小飛哥回來再說。”
墨涵驚訝地嘆道:“我原聽說胡大少爺把他給了四老太爺養,那位老太爺人品挺好的,沒想到他會落到這個田地。奶奶不與他相認也是對的,他有個那樣的爹,也不知道這些年出落得什麼性子,萬一跟他爹一樣是個壞脾性,反倒惹麻煩上身了!只是大爺那裡怎麼說?”
“他還沒回來?”春瑛想了想,“照理說他早該辦完事了,如今都快太陽下山了,耽擱到這時候,怕是有什麼變故,你到胡氏一族聚居的地方看看,有沒有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再把這件事悄悄兒告訴他,讓他打聽打聽,胡氏一族中是怎麼了?任他家再落魄,也還有一眾叔伯兄弟們,沒有讓孩子流落街頭,還叫從前的舊僕欺負打罵的道理!”
墨涵應聲去了,春瑛坐下來皺著眉想了一會兒,便把事情暫時丟下,換過衣裳,看兒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