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些時候,甘沛霖正在核算府裡的賬目,姜域卷著風走進了她的書房。

門敞開的瞬間,那股夾雜藥氣的風就灌進來,她抬起頭,看著面無表情的姜域,放下手裡的毛筆,緩緩起身行禮:“夫君來了。”

姜域皺眉走進來,陸垚便將門關上。“難為你還能理賬。”

這話是問責還是關心?甘沛霖一時有些吃不透,只是平靜的看著他。

“新帝……明日登基。”姜域皺眉:“皇后卻將大司馬扣押天牢。”

“你說什麼?”甘沛霖心頭一震:“皇后將我父親扣押在天牢?”

姜域略點了下頭:“人已經送去天牢了。”

“憑什麼?就因為徽慶王彈劾?”甘沛霖不禁生氣。

“你的訊息倒靈通。”姜域虛著眼,沉眸看著甘沛霖。

“甘姳露和沫初雪來過。”甘沛霖猜想姜域應該知道了。每日什麼人進府,陸垚的人一定會稟告。

姜域沒吭聲,走過去拿起了她面前的賬冊。

“我早說過,這些東西,不理也罷。”姜域才不在乎這點數目。

“早先,我也不愛在這些家長裡短的銀子上計較。”甘沛霖微微挑眉,語氣有些不好:“可那晚夢見我祖母,她用桂花糕換取我的信任,卻猝不及防的將我推下深井……啟發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麼?”姜域不解,順手放下了賬冊。

“這些年,我們一直被各種戰事困擾,國庫早已空虛。”甘沛霖有些於心不忍的說:“就連將士和兵馬、兵器都是莫大的損耗。朝中,早就沒有銀子,甚至連撫卹銀子都拿不出,國庫空虛至極。連我們尚且如此,那遠在西陲邊疆的辰國,哪來的那麼雄厚的實力擴軍建營和我們周旋?”

“你懷疑禎?”姜域本來是要為禎“討公道”的,畢竟她是在這院子裡被氣得胎像不穩。

可聽甘沛霖這麼一說,他又不禁有些擔憂。

“懷不懷疑的,總得用證據說話。”甘沛霖又是一聲輕嘆:“我祖母之所以扶持沫妍青為夫人,就因為沫妍青拿甘府的銀子放印子錢,抽一半給她,讓她能夠養活外室。她的外室可是養著一座山寨啊。那真是一筆鉅債。連並不算富甲一方的甘府,都能做到。更何況是你這富可敵國的丞相。”

“那你查到了什麼?”姜域問。

“明明是二姨夫人和三姨夫人張羅採買的事情。可我們走後,禎公主先後十三次採購自己房裡的用品,以及給自己母家、兄長、親族準備的厚禮。短短時間,居然耗費了這麼多銀子。”甘沛霖翻開其中一頁,用硃紅色的墨打了個圈。“我不懂戰事,但我很想問問,這麼大一筆開銷,能買多少兵器,購置多少匹戰馬?”

果然,姜域的臉色瞬間就不好看了。

“不瞞你說,我們不在的那段日子,我的庫房都被禎公主搬空了。連昔年你送我的那些飾物都拿去了。整個庫房除了幾匹陳年的緞子,再無其他。而這些珍寶,還沒納入這筆支出裡。”甘沛霖微微揚起下頜:“她這一招,不是和我祖母當年如出一轍嗎?”

連他給她買的飾物都被禎拿走了,姜域頓時氣得臉色發青,轉身便走。

“夫君且慢。”甘沛霖阻止了姜域:“她才動了胎氣,這時候不合適說這些。”

姜域沒做聲,顯然這個理由還不足以讓他消氣。

“我今天沒給她臉面,又動手教訓了她的近婢。”甘沛霖有些過意不去:“本來是可以忍一忍再說不遲,可我這脾氣也不好,沒忍住。但她再怎麼有錯,也是她的錯,孩子是無辜的。你還是讓錢昀過來,好好給她安胎吧。”

姜域的臉色仍然不好:“你不覺得你很矛盾嗎?”

“……”甘沛霖愣了下,隨即點頭:“看起來是的。一邊揭她的短,一邊又攔著你不讓你問責。好似是我在裝大度和寬容,想要賢惠的美名,又不許她壓我一頭……”

笑著垂下頭去,甘沛霖道:“我真不在乎她那些爭寵的小手段。但我必須讓你沒有後顧之憂。皇后已經對甘府下手了。當初皇上幾次想要收回父親的兵權都沒能得逞,但皇后剛掌權,就直接將父親關押天牢,她的手腕比皇帝高明也狠毒。這個時候,若府裡還不安寧,我真的很失職。都說顧此失彼,我不得不得罪禎,來換取我想要的局面。”

姜域不禁陷入了沉思。

這個女人,真的太讓人捉摸不透了。她可以小心的賠笑討好,也可以不屑一顧。她可以為復仇欺騙他,卻又能不顧一切為他達成心願。

“我的意見是,銀子不要過禎公主的手。當然,她需要什麼也不必虧待。”甘沛霖沉眸道:“尤其不能讓從她手裡經過的東西,日後成為指證你通敵的罪證。皇后需要的,是扳倒你的機會。而你,必須無懈可擊。”

“嗯。”姜域哼了一聲,算是贊同。

“至於禎公主那邊,我希望她能順利的生下孩子。”甘沛霖還是誠懇的說:“錢昀醫術的確不錯,又是你能信任的人。有他照料,也能顯出你對禎公主的關心。這是好事。”

“嗯。”姜域又是輕聲一聲。

“這段日子,敖家姐姐似是受了不少委屈,若我沒記錯,再過幾日是她的生辰。你不如陪她回一趟敖家探望父母。”甘沛霖的眼睛落在賬冊上,一時沒看姜域的表情。

姜域心裡有些不高興,她總是記得別人的事,卻不為自己說什麼。

明明知道他的心結還沒解開,也不說像從前那樣,躲在他身上花點心思。

他的沉默,引起甘沛霖的注意,她抬起頭,對上他那雙透著不滿的眸子,唇角的笑容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