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不是沒有察覺。

當年明家的人,盡數都死在了路上,竟連遠房的族人也沒留下一個活口,土匪殺人......這個說辭也實在是有些說不大過去。

只是那時候他才剛剛登基,萬事不穩,若是要嚴查,再翻出明家是冤案來,說不得他那幾個虎視眈眈的兄弟們就要拿這個做文章。

他連自己妻族都殺了個一乾二淨,最後竟還查出是冤枉了人家,到時候哪裡還能服眾?

這個啞巴虧吃了也就吃了,這麼多年,為求心安,他也儘量當這事兒不存在,連鄭王妃明魚幼那裡,也不曾動過什麼心思。

只是後來說明魚幼那裡有明家密信,他才令錦衣衛去走了一趟。

查來查去,沒查到密信,卻把人家夫妻折騰的散了,他心裡始終是不舒服的。

這麼多年,他對著明家的事,從深信不疑,到後來的半信半疑,再到現在,越發覺得是有人在背後設局故意陷害......

他終於自高不可及的龍椅上步了下來,咳嗽了一聲,雙手攙扶起了衛老太太。

衛老太太還在害怕,年過半百的人了,憔悴蒼老得不成樣子,可見最近是如何被這些流言耗光了心神。

隆慶帝透過她,好像看見了她年輕時的樣子驕橫放肆,不可一世。

對比總是格外殘忍。

他心中有不忍,有後悔,又有被欺騙的震怒,而後通通都化為虛有。

他已經不是年輕時的王爺了,他如今已經是這天下的主宰,所有要在他面前玩弄手段的人,通通要死。

因此他神情淡淡的,聲音格外從容的衝忐忑不安的衛老太太道:“朕自會查個清清楚楚,你儘管放心。”

衛老太太便一副劫後餘生的驚魂未定的模樣,忙著要跪下來山呼萬歲。

態度全然不同了。

隆慶帝看著這個好似隨時都能被他三言兩語嚇破膽的老婦人,心中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半響才叮囑方皇后:“留定北侯老夫人多在宮中小住幾日。”

這幾日裡,就是定衛家生死的幾日。

就算衛老太太是在故意撒謊,留在宮中,她翻不出任何浪花如今的衛家,早不是當年的衛家了,衛二衛三都是庶出,衛五也是個拎不清的,成不了什麼事。

與衛老太太的談話告一段落,隆慶帝便咳嗽了幾聲:“都出來罷。”

內閣幾位大學士並秦東和左都御史陳御史便一同從西側間出來,跪在地上。

隆慶帝免了他們的禮,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了,淡淡的掃了他們一眼,問他們:“剛才都聽見了?你們怎麼說?”

幾人之中,文化殿大學士首輔夏松垂著頭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並不答話。次輔華蓋殿大學士趙驊左右看了一眼,便咳嗽了一聲:“長寧郡主說的清清楚楚的,供狀上白紙黑字的寫著呢,衛七的身世如何,在當年建州萬安寺都查的出來。人物出處俱有,年份也對的上,臣私以為長寧郡主的供詞可信。”

隆慶帝沒有表態,目光轉了一圈落在陳御史身上,點了他的名問他:“你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