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記下馮妙的話,當天就告訴了予星為華音殿里人少,忍冬漸漸地越發喜歡跟外面的宮女、太監聊天,每次出去一趟,總能帶回許多隱秘的訊息。有時連馮妙都覺得驚詫,若是正正經經地去問一件事,總也問不到一個準訊息。可私下流傳的這些訊息,卻快得驚人,而且十有都是真的。

馮妙稱病休養沒幾天,忍冬就聽來了不少訊息。袁纓月親手縫了一條精美細緻的腰帶,給太皇太后送去,言語間不住地暗示,自己對織染從小就感興趣,有機會很想去織染坊長長見識。

盧清然也到奉儀殿去了幾趟,有意無意地打聽,內六局裡哪個局能有最多的機會見到皇上。

一向默默無聞的鄭柔嘉,因為替父親傳遞告發高氏的信件,而被拓跋宏另眼相看。這一次,她也不甘落後,直接去求了皇上,想要掌管織染坊。

“可真夠熱鬧的,竟然有好幾個人都盯上了織染坊,撿現成的便宜也不怕閃了胳膊。”忍冬一面給馮妙梳頭,一面抱怨。

馮妙理著鬢邊一縷細碎的發,沉吟著說“這些人啊,恐怕都白費心思了。要是我猜的不錯,太皇太后會把織染坊,交給袁纓月暫管。”

“憑什麼給她?會織布就能管好織染坊麼?奴婢最會吃東西,是不是也能掌管御膳房?”自從奉儀殿見了袁纓月如何在太皇太后面前討巧,忍冬對她就很是不滿。

“太皇太后才不會像你這麼想,”馮妙隨手拉過頭髮,讓她只鬆鬆地挽一個髻就好,“現在後宮裡的妃嬪,大多是世家出身,只有袁纓月的家世最低微,人也最好控制。有高太妃在宮中這麼多年,太皇太后不會再扶持一個世家女子了。”

沒有了這些瑣事打擾,馮妙把全副心思,都放在保養身體上。每天早早睡下,一定要睡足五個時辰才起身。要是天氣好,就在早膳過後到院子裡散散步。要是天氣不好,她就在屋子裡走一走。

平常不喜歡吃的東西,只要忍冬說對胎兒好,她就毫不猶豫地吃下去。直到這時她才知道,從白登山行宮回來那幾天,總覺得噁心、想要嘔吐,不是因為在山裡幾天沒吃東西,而是因為她已經有了最珍貴的禮物,卻還什麼都不知道。

高畫質歡又叫人送了幾次藥來,還叫儺儀小僮暗示馮妙,可以假稱有邪祟無法安睡,再傳他入宮驅邪。馮妙每次都叫忍冬拿賞錢重重地賞那個小僮,卻再也不肯傳高畫質歡來。

在這種逃避一樣的清冷日子裡,馮妙心裡,竟然漸漸生出一點欣慰和滿足。生命是多麼神奇的一件事,從什麼都沒有,到長成一個玉雪可愛的孩子。無論是男孩還是女孩,她都會一樣喜歡。

如果是男孩,她一定要想盡辦法,讓他遠離皇位,做個閒散自在的宗室親王就好。如果是女孩,要費心安排的事就更多,最要緊的,就是要讓她嫁一個好夫君,平安到老。她有時也會忍不住嘲笑自己,竟然會想到那麼多年以後的事去。

某天傍晚,馮妙正在華音殿門前的杏樹下閒閒坐著,宮中的彤史突然來訪,向忍冬詢問馮妙的信期是否已經過了。忍冬不好明說,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這幾天不在信期上。馮妙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侍寢,自然知道這些詢問代表著什麼。

她返回內殿,一時有些心神不寧。即使沒有御醫來診治,她也知道這個時候並不適合侍寢,一個不慎,就可能傷了腹中的孩子。可她也不能違逆拓跋宏的意思,她在這宮中所能倚靠的,畢竟還是皇帝的恩寵。

自打從白登山回來後,拓跋宏就沒有召幸過她,給華音殿送份例的內監,態度已經開始變得有些傲慢。有幾次送來的炭裡,就夾雜了些劣質的黑炭。宮中的風向,一向轉得遠比人想象的快。如果拓跋宏能在華音殿過夜,她相信,那些內監就再也不敢如此放肆了。

可是,究竟要怎麼樣,才能讓皇上留宿華音殿,卻又……不要做那件事。

馮妙為這件事焦躁不堪,幾乎連晚膳都沒怎麼吃。

忍冬急得不得了,在一邊直勸“娘娘,就算再怎麼煩心,您也多少吃點東西吧,您現在不是一個人了,不能只顧著自己啊……”

馮妙胡亂點頭答應,想起那句“不是一個人”,忽然眼前一亮,叫忍冬去取幾本史書來,再把前一陣子畫出來的官服圖樣也拿來,一起擺在書案上。

戌時過半,崇光宮的如意姑姑就來通傳,說皇帝的車駕已經朝著華音殿來了。馮妙仍舊用生絹束住腰腹,換了一件寬鬆的單衣,又把頭髮梳理得筆直,只在腰際用一根緞帶束住。這身打扮很有些古風,幾乎與漢代宮廷女眷的服飾類似。

拓跋宏進門時,袍袖間捲起一陣勁風,步子邁得有些急切,差一點拂落了房門上掛著的春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