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時開始,他就頻頻出入奉儀殿,起先是為了打聽些李元柔的訊息,後來便越來越多地聽馮太后談起朝政。世人都說,她用雷霆手段,一夜之間便斬殺了專權的丞相乙渾。只有他知道,那一晚她躲在奉儀殿一角,一手捧著死去丈夫的靈位,一手把利刃抵在自己的喉嚨上。如果計劃不成,乙渾必定會入宮大肆報復,她寧可死,也絕不願受辱。

就是那一晚她驚恐的雙眼,讓李衝心甘情願陪伴她至今,不顧滿朝非議,做她有名無實的情人。可回憶被現實撕扯成了滿地碎片,他在這四天裡,縱馬狂奔,一路趕回平城郊外的青巖寺,去求證那裡的李夫人是不是他心裡所想的人,可得到的結果卻令他痛悔不已。

李衝的聲音裡全是失望,不知道是對她還是對自己“你這個惡毒的女人,支走了文瀾,打昏了她,又在她寢殿內點了一把火。可你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元柔她沒有死,被文瀾給救下來了。蒼天有眼,註定要你受到懲罰。”

太皇太后一句懇求的話也沒說,如果懇求已經沒有用,她至少要保留住身為太皇太后的威嚴“明早太子登基,不管怎樣,哀家始終是為了大魏的安寧。”

“好,好,你做你的太皇太后,”李衝氣極,反倒笑出聲來,躬身向她行了君臣之禮,“明早臣一定會拼死直諫,皇上下落不明,理應全力尋找,不應在此時迎立新君。”他說完,也不等太皇太后回話,便又踏步離開。

門口的團蝠紋簾子被他用力一甩,晃動不止,首位相連的一隻只蝙蝠,像要從簾子上飛出來一樣。

崔姑姑走上前,低聲勸道“太皇太后,李大人只是一時氣急,他……”

“他一時氣急?”太皇太后冷笑,聲音驟然提高,“他憑什麼不問緣由就指責哀家?!當年的事,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哪有什麼對錯?”

崔姑姑無聲地低頭,陳年舊事,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太皇太后輕聲低喃,似乎是仍在對那個已經走遠了的人說話“李元柔幫她的丈夫偽造了文成皇帝的遺詔,要哀家殉葬。如果那時死的不是李元柔,就會是哀家。哀家只是想活下去,有錯麼?”

更漏聲聲,沒有人能回答她這個問題。

萬年堂墓室內,馮妙已經氣若游絲,輕靠在拓跋宏身前。恍惚間,有溫熱的液體滴進口中,帶著灼熱的腥氣。馮妙被這氣味一激,下意識地搖頭,輕輕“嗯”了一聲。等她清醒過來,才嚐出那是鮮血的氣味,有些驚恐地推拒。

“朕想起來,身上帶了一點前幾天獵來的鹿血。方山裡的鹿,很滋養體力,從前進山打獵時,一路上都靠這個。”拓跋宏一隻手抱著她,低聲說話,“你不習慣這氣味,忍一忍就好了。”

馮妙腦中昏沉,覺得這話哪裡不對,一時間卻想不清楚,喃喃地問了一句“那你喝過了麼?”

“嗯,朕已經喝了一大半,還有一點是留給你的。”拓跋宏的語氣有些刻意地輕快起來,又喂她喝了幾口,才換了個姿勢把她繼續抱緊。

墓室裡重歸寂靜,就在這無邊無垠的黑暗靜寂之中,身下的細沙忽然開始緩緩流動,起先只是像風吹動沙丘那樣緩慢地流淌,後來卻越流越快,幾乎可以清晰地感受到沙土的厚度在緩緩下降。

拓跋宏心中警覺,記起被沙土埋住的青石板上,佈滿了尖刺,趕忙起身跳入棺床。沉重的石門縫隙間,發出吱呀的聲響,像有什麼東西透著門縫鑽進來,一點點撬動那塊頂門巨石。巨石與石門之間,漸漸透進一絲光亮。

那束光越來越明亮,“轟”一聲巨響過後,墓室內飛起無數塵土,門外火把的光亮直照進來。在黑暗中停留太久,眼睛一時不能適應如此強烈的光線,拓跋宏趕忙遮住馮妙的雙眼和口鼻,自己也側過頭去,閉上了眼。

一陣雜亂的腳步聲中,有人且驚且喜地叫了一聲“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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