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翻雲覆雨(二)(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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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宏在黑暗中露出嫻熟的笑容,他那時滿心想要知道自己的生母究竟是誰,在知道答案以前,他不肯死一點孩童最純真的嚮往,燃著螢火似的光亮,引著他一路走到今天。他知道,只要堅持微笑,最壞的情形總能變成好的。
他在馮妙臉頰上輕吻“因為朕知道,朕還要娶你為妻,要是朕提前死了,就便宜別人了。”
“沒一句正經……”馮妙嘴上這樣說,雙手卻環住了他的腰。她的話說得含混無力,拓跋宏聽了越發擔心,抱著她走回棺床旁邊。石料透涼,馮妙的一雙鞋子又不知道踢到哪裡去了。拓跋宏左右比量了好幾次,才把她放在一處稍軟的沙堆上,自己跳進了棺床。
黑暗中傳來利刃刻劃著石壁的聲音,拓跋宏很快返回,把馮妙重新抱起來,暖著她單薄的身體“妙兒,朕在棺床裡面寫了一句話,千秋萬世,這句話都會永遠跟朕的衣冠遺冢在一起。你想不想知道,朕寫了什麼?”
“嗯……想……”馮妙的聲音已經很輕。
拓跋宏收緊雙臂,聽著她微弱的呼吸和心跳,鄭重地說“等朕迎你回宮的時候,就告訴你,乖一點,勰弟一定會來的。”
馮妙知道墓室裡什麼也看不見,索性也不起身,可她的好奇心已經被勾了起來,輕哼著直往拓跋宏身前蹭“是關於什麼事情的,總可以告訴我吧?”
“不可以。”拓跋宏把五指交錯著插進她的指縫間,人的心就是這麼奇怪,最柔軟的地方卻最堅強。哪怕只有螢火似的一點點念想,也可以引著人一直堅持下去。
“那……幾個字呢?”馮妙還不死心,臉貼在他胸口輕搖,說出的話像夢囈一般。
“不許再問了,”拓跋宏本想板起嚴肅的語調,可還是禁不住低啞了下去,“等朕迎你回宮的時候,一字不漏地告訴你,君無戲言。”一片黑暗中,他努力睜大眼睛,不讓自己睡去,凝神捕捉著馮妙越來越低的聲音。
他已經給馮妙心裡點起了熒熒的亮光,而懷中人,就是他的那一點螢火,他一定不能先倒下去。
靈泉行宮的泰和正殿內,二十幾名宮女、太監正一聲不響地連夜打掃大殿。人人心裡都存著疑惑,可誰也不敢冒冒失失地胡亂開口。就連當年拓跋氏先祖皇帝四處征戰時,新皇登基也從沒有如此匆忙過,至少總該先返回平城,請儺儀執事官選定一個吉日。可既然太皇太后發了話,行宮裡就趕忙準備起來。
整座泰和殿都要清洗乾淨,來不及趕製新的龍袍,便在太子帶來的舊衣衫上加繡五爪金龍紋。衣裳趕製出來,都來不及重新漿洗,就直接送進了太皇太后的寢殿。換了衣裳的拓跋恂,也不知道這一晚是怎麼了,不住地哭鬧,崔姑姑抱著他,來來回回地邊走邊哄,卻怎麼也沒辦法讓他安靜下來。
太皇太后被這哭鬧聲吵得不勝其煩,對崔姑姑說“去配些安眠的藥來,喂恂兒喝下去,要是明天登基時也這麼哭鬧,成什麼樣子?”
到登基大典還有五、六個時辰,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用一劑重藥,讓皇太子一直昏睡到典禮結束。崔姑姑有些於心不忍“也許是今天累著了,等會睡一覺就好了,小孩子都是這樣的。那種藥用得多了,怕傷了腦子……”
太皇太后冷哼了一聲“本來也不是個聰明的孩子,罷了,你叫人把藥準備好,要是到了大典的時辰他還這麼哭鬧,就給他喂下去。”
崔姑姑只能答應了,跟著又勸道“太皇太后也去歇歇吧,明天還要早起換更換禮服呢。”
太皇太后揉著額角輕輕搖頭,正要說話,殿外忽然大踏步地走進一個人來,衣襬捲起一陣凌厲的風,帶著怒意直衝到太皇太后面前。
“你來了?”太皇太后看清來人的臉,聲音裡帶了難以置信的驚喜,“明天恂兒登基,你是恂兒的老師,理應跟恂兒一起到泰和殿參加大典。”這幾天事務繁多,她知道李衝不支援自己扶立新君,也沒再宣他,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再慢慢解釋也不遲。
李衝卻氣得手都直抖,一連叫了兩聲“馮有”,卻說不出後面的話來。崔姑姑在一邊小聲提醒“李大人,您僭越了,太皇太后的名諱,外臣不該隨意叫的。”
不料,一貫恪守禮節的李衝,猛地轉過身來,指著崔姑姑說“你也是幫兇!你們沒有一個人是乾淨的!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為什麼你們不肯放過她?”
崔姑姑臉色大變,一連退後了好幾步,趕忙把太子交給奶孃抱走,又把侍奉的宮女、太監都攆了出去。太皇太后也已經聽明白了,他說的是哪一件事,臉上神情不變,冷冰冰地盯著李衝,維持著最後的威嚴。
“這麼多年,你一直說上陽殿的火是場意外,我也都信了。沒想到,你竟然能狠毒到如此地步……”李衝從桌上拿起一隻青瓷小杯,捏在手裡慢慢加重力道,薄胎的小杯“喀”一聲碎裂成片,卻仍舊被他緊緊握在手裡。
“馮有,我跟你之間的所有情義,就跟這隻杯子一樣。要是你能把這隻杯子恢復原樣,我就原諒你。”李衝張開手掌,碎瓷片嘩啦啦落在地上,在青磚地面上砸出一連串的脆響。
他第一次面見這個大魏最尊貴的女人,便大著膽子懇求她照顧初入宮廷的李元柔。珠簾被人掀開,綴著貓眼石的湖藍色絲履,徑直走到他面前的澄泥金磚上。他沒想到,寡居的皇太后竟然如此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