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公主殿下。”他客氣地長揖為禮,即使在狹窄堆疊的通道內,也仍舊儀態翩然。

拓跋瑤猛地轉身,裝作去檢視小砂鍋裡的咕嚕作響的湯,升騰而起的蒸汽,燻得她半邊臉都又紅又熱。他們每隔一段日子就在奉儀殿見面,但這還是第一次單獨面對面地說話。那一年雲泉寺半山腰的花草香氣,似乎在縈繞在鼻端久久不散。

“公子是太皇太后的座上賓,不必這麼客氣,我們這些人都是沾你的光。”拓跋瑤用勺子在小砂鍋裡一下一下地攪動,“公子可是有什麼事要說?”

王玄之有些猶豫,這話其實不該問,可他壓不住心裡迫切的念頭,看見拓跋瑤離席就跟著走了出來。“請問六公主,跟您交好的那位馮婕妤,她……她的喘症是不是先天帶來的,多久會發作一次?”

他曾經拿這話問過馮夙,可馮夙卻茫然不知情。他也查過醫書,知道患有喘症的人身子沉重時,會更容易發病,生育時尤其兇險萬分,挺不過去就是一屍兩命。他見過幾次馮妙心急時便呼吸短促,今天又剛好聽說,她咳喘發作,要留在華音殿靜養。那種不安的念頭,讓他失了平常的淡定冷靜。

“也許是天生的吧,我並不清楚。有一年大冬天裡,她被皇兄罰跪靈堂,那一次發作得特別厲害,差點連命都沒了。一直到我離宮之前,她還是會時不時地發作,不能焦急勞累……”拓跋瑤手下的力道漸重,勺子磕在砂鍋邊沿上,發出悶悶的聲響。

餘光依稀看見王玄之臉色都變了,她心裡忽然升起一種快意。看見心愛的人在眼前受罪,卻無能為力,心裡一定很難過吧?

出嫁那年,她曾經偷跑出宮,瘋了一樣趕到雲泉寺。只要他點一點頭,她就願意跟在他身邊,哪怕做個侍婢都行。她一口氣衝上陡峭的石階,連氣息都還沒喘勻,隔著薄紗窗,便看見王玄之坐在竹蓆上,一邊小口地喝酒,一邊拿著那張粉箋仔細地看。看一會兒就放在一邊,用雕鑿印章的刻刀,在一粒紅豆上刻下一個“妙”字,他手邊還散落著六七粒滾圓的紅豆。

水汽遮住了拓跋瑤此時的難堪,她連王玄之何時離開的都不知道。心口像有一隻小蟲,在一口口咬她的血肉。她聲音嘶啞難聽,手臂上全是新舊交疊的傷痕,卻從來沒有聽他詢問過一句……

崇光宮內,拓跋宏面對著一本攤開的奏摺,目光卻久久定在瑞鶴香爐上,看著鶴嘴中散出的嫋嫋煙霧出神。馮妙對他說,她現在可以為他誕育子嗣了,他竟然緊張得幾乎失態。她說得那麼隱晦,隱晦到他反覆想了好幾次,才敢確定這句話的意思。

他很久沒有在召幸過後哄她喝過避子的甜湯了,因為他聽說,那種湯藥喝久了,會真的終身不孕。他不是不准她有孩子,只是現在……並不是合適的時機。

太皇太后對他擅作主張的幾件事大為不滿,近來頻繁阻撓他調動人手。尤其是軟禁高太妃之後,太皇太后不動聲色地找了幾個藉口,把羽林禁衛中效忠皇帝的部將,全都調出了內宮。

尚未垂垂老去的太皇太后,正當年少的親政天子,類似的情形,史書上已經讀到太多次了,最終只會有一個人,成為禁宮中真正的主宰。他原本希望,等到解決了眼下麻煩的情形,他們之間可以有一個乾乾淨淨、不受任何牽絆的孩子。

恰在此時,劉全在門口通傳“高大人到了”。拓跋宏轉回神,淡淡地說了一聲“宣。”

高畫質歡熟稔地在拓跋宏對面跪坐下來,劉全知趣地合攏殿門,打發小太監去後院打掃。

聽見門扇閉緊的聲音,高畫質歡才從袖中取出一份名冊,遞到拓跋宏面前“這些都是曾經與高氏來往密切的人,用硃砂標記的那些,不過是看著高氏得勢就巴結逢迎,高氏一倒就再不登門了。”

拓跋宏嘴角噙著絲冷笑,一行行看到最末尾。高畫質歡估計著他已經看完,略微躬身說道“皇上讓臣查訪的另外一件事,也有結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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