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替皇上擔下天下罵名。”馮妙說的話,被急促、沉重的喘息聲,截斷成殘缺的碎片,“皇上可以祈福為名,為這孩子……供養一尊石刻佛像,在山間修造佛像,需要……需要人手,皇上可以藉機派遣信得過的部將,操練不屬於任何親王貴胄的兵馬。此子尚未出生,就勞民傷財、大興土木,已經是失德……失德之人,自然不能做太子,更不適合繼承大統。”

她所說的供養,是在山間開鑿洞窟,請能工巧匠在洞窟中雕刻佛像,是善男信女最虔誠的一種發願方式。雕鑿石像花費巨大,即使是官宦人家,有時也要祖孫數代共同完成。尚未出生的孩子便供養佛像,此前更是從沒有過先例。

馮妙跪伏在地,雙唇漸漸發白,口中微弱的聲音仍在懇求“求您……答應……”

拓跋宏搶一步上前,接住她軟倒下去的身子,握住她的手說“別說話,朕都答應你。”他的確想過不要這孩子,但那只是因為,不想為了生育子嗣而失去她。他甚至有些可笑地想過,要是她親口承認,他就不用左右為難,可以。

他只是沒料到,馮妙愛這孩子,超過愛惜自己的性命。

馮妙醒轉時,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摸自己的小腹。才剛一動,就覺得膻中、璇璣、三間穴上的紮了幾根細細的銀針,禁不住吃痛微哼了一聲。

“妙兒,孩子沒事,不要擔心……”拓跋宏上前握住她的手,叫她不要亂動。他眼見著馮妙病發到昏厥,喘不過那一口氣,幾乎差一點就死去,又驚又怕守了她一天一夜,眼中全是赤紅的血絲。

馮妙轉頭看見他的樣子,茫然想著,能做皇帝的人,果然不是尋常人,連關切都表現得如此逼真。前一刻還懷疑她的孩子是私通而來的野種,後一刻就愛惜得如珠如寶,看來那交換的條件,的確說動他了。侍御師上前,從她的穴位上取下銀針。馮妙只覺得睏倦,疲累像從骨子裡透出來,手足都痠軟無力。她一句話也不想多說,沉沉地合上眼。

這一年裡宮中的第二樁喜訊,很快就傳遍了六宮。拓跋宏親自擬旨,晉封馮妙為貴人夫人,一躍成為宮中位份最尊貴的人。他又傳下口諭,說馮妙喘症未愈,任何人都不準到華音殿來擾她清靜。

忍冬高興得幾乎語無倫次,直給馮妙叩頭道喜,祝賀她終於苦盡甘來。馮妙並沒見多高興,卻也沒對忍冬說出緣由。既然拓跋宏表現得如此天衣無縫、毫無破綻,她便也盡心扮演好一個即將得子的“寵妃”的角色。

她開口替弟弟索要封爵,拓跋宏幾乎沒怎麼考慮,便給了馮夙北平郡公的虛爵,幾乎與馮誕比肩。

她適時地在家宴上說出,覺得胎像不穩,想要去寺中祈福祝禱。拓跋宏便立刻柔情蜜意地憐惜她辛苦,說要替她和腹中孩子,在平城以西的武周山上雕鑿一座供養佛像。

她害喜嚴重,吃不下東西,拓跋宏就命人從國境以南,日夜兼程地運來時鮮蔬菜。

原來,只要不要求虛妄的情愛,要得再多,他都給得出。

馮妙很少說話,有時到崇光宮去侍奉,也只是靜靜地坐在小榻上。惟獨某一天,肚子已經有五個月大時,馮妙坐在紫檀木案一側,忽然覺得腹中一暖,伴隨著咕嚕一聲響動,似乎有隻小手在裡面輕輕一推,就跟高照容讓她觸控的那一次,一模一樣。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感受到,腹中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在長大。幾乎忘了還在崇光宮侍駕,眼淚很快就矇住了雙眼。一直埋頭看著奏章的拓跋宏,悄無聲息地走過來,把她攬在懷裡,輕拍著她的背,任由她洶湧肆虐的眼淚,打溼了胸前的龍紋。

這一段短暫的平靜,在某個清早,被一封緊急奏報打破。守城門的小吏,哆嗦著跪在拓跋宏面前,嚇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拓跋宏面色鐵青、怒不可遏“王玄之昨晚就用了偽造的通關文牒混出城去了,你們竟然今天都還一無所知?!守不好城門,你也不用守了,都給朕做苦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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